炎柏葳躍出圍墻的時候,一個踉蹌,就摔跪到了地上。
影衛急迎上前時,就見他一口鮮血沖口而出,然后就這么狼狽的一膝半屈,虛扶著地面,無聲慟哭,大滴大滴的眼淚,噼里啪啦的打在了那灘血漬上。
驚的眾影衛不知所措。
有一種錯誤,不配被原諒。
他已經被她宣判了死刑。
其實他這些日子,一直就是在等死,滿天下的跑著,一刻也不敢停,亦不敢深想,只盼著那一絲絲的萬一……
可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聽著她親口說出來,天塌地陷般的痛苦和絕望之后,他反倒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那種慌不擇路般的焦急,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水般的寂靜。
好一會兒,他才站起來,狠狠的抑了神情,看著近在咫尺的庭院。
只除非……只除非有一天,他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那個位置,不必擔心他的所做作為,連累到任何人。
到那個時候,才有資格再去期盼她的原諒。
他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翻身上馬,“我沒事,走吧,我們……回茂州!”
戚曜靈和花晟林守前后門,她說的話,他們也都聽的清清楚楚。
雖然她每個徒弟都不是隨便收的,但要說信任和喜歡,她還是比較偏愛戚曜靈和花晟林,因為他們兩人都是心思非常純粹的人,待她全心全意,沒有那么多的考慮,在他們心里,她的喜好甚至是高于是非的。
所以她什么都不介意他們知道。
日子一如往常,唐時錦繼續招兵買馬,工坊加班加點的制作,種種新奇之物,不斷的被生產出來。
隔了兩天,戚曜靈過來找她:“師父,范陶朱過來了,神醫谷的人也都過來了。”
一邊把手里的資料給了她。
去年初離茂州時,戚曜靈通過飲啄閣傳出去一個消息,凡有不治之癥、必死之傷,可于每月十五至神醫谷求醫。
然后神醫谷留守的人,把詳細的脈案傳過來,奚淵穆這邊,再把作弊版的藥配好了,通過鴿子或者唐九垓送回去。
要知道,神醫谷雖然位處深山,但傳承千年,聲名遠播,本來就有很多求醫之人,甚至因為求醫的人太多,在山腳下形成了一個村落……所以消息一傳出去,還真有不少人“報名”的。
當時的條件是,需要有才干的人,或者找有才干的人代替,有那些富足或者有勢力的,甚至一次會拿十幾二十個人過來由著他們挑,所以一來二去,也算是攢下了不少人脈。
如今生意開始做了,正是用人之際,奚淵穆便傳令神醫谷,把人都帶過來,一一考察,看能不能用,放在哪兒用。
結果這位范陶朱也跟著過來了,而且他還把來的這些人中,好些江湖人的底子給扒拉了出來。
唐時錦看著就樂了:“他怎么還搶長目飛耳樓的活兒?”
戚曜靈笑道:“真說起江湖中人,他知道的未必比長目飛耳樓少多少。不管怎么說,見見吧?”
唐時錦笑著收起了紙:“靈兒說見,那自然要見,請他進來吧。”
于是便有人把他請了進來。
范陶朱還戴著頭罩面罩,只露出一線眼睛,施了一禮:“唐小娘。”
唐時錦起身還了一禮:“范閣主幸會。請坐,不知范閣主今日來此是為何?”
范陶朱入了座,淡淡的道:“去年臘月,戚少過來,照應我飲啄閣的生意,中間提到他拜師唐小娘,又言唐小娘財運通天,十分傳奇……勸我去西南小城走走,我剛好有事經過那處,見處處心思巧妙,懸壺之景更是十分有趣,故此生出投效之心,不知唐小娘對我飲啄閣,可有興趣?”
唐時錦不由嘴角帶笑。
不同于現代,真的有很多“很會說話”的人,也就是說,能熟練的給自己的話,帶上合適的面具的人……在古代,刨除文人那種咬文嚼字的的說話方式,其它人,尤其江湖人,說起話來,真的坦白的可愛。
就好像他態度矜持而淡定,還恭惟了她幾句,但其實字里行間,都強調了,是戚曜靈招攬的他,又是“有事經過”財神城,而不是特意去的,實在是有意思的很。
這說明他對于飲啄閣很自豪,但對于這個“行當”又很自卑,而且他其實很想……咋說呢,投效她,又不知道她要不要,他能否勝任,因為他自認沒有別的本事,所以才說“你對我飲啄閣可有興趣”,而不是,你對我范陶朱可有興趣。
瞧,一句話中,暴露了多少東西?
她這一笑,他就有些不快:“唐小娘這是什么意思?”
唐時錦微笑道:“只是覺得范閣主人很有趣……不知范閣主,想從我手上得到什么呢?”
范陶朱道:“我只是在飲啄閣待久了,覺得有些無趣,想著唐小娘這兒,興許會有趣些……我經營飲啄閣十幾年,手上并不缺財物,并非貪圖唐小娘什么!”
唐時錦忍不住又笑了一聲。
手上不缺財物,所以是沖著藥來的了。
唐時錦笑道:“不貪圖我什么,難不成只是想借我的生意散散心,還倒找我些銀子?”
范陶朱頓了一頓,道:“唐小娘,用不用一句話,又何必調侃我!”
唐時錦笑著跟戚曜靈道:“去把大眼燈兒叫過來。”
戚曜靈點了點頭就去了,范陶朱皺了皺眉。
唐時錦道:“我聽靈兒說,你這飲啄閣,接生意其實是很挑的,并不是每一樁生意都接,也并不是只接殺人的生意,我能不能問一下,你接或不接,依據是什么?”
范陶朱道:“我只殺惡念。”
哦?也就是說,如果一個人好心辦了壞事,這種是不接的,只接成心為惡的那種。
而且手段也不限于殺人,類似戚曜靈要莊裕“抬頭匾碎,落足車焚”,這種震嚇手段,也做的很好。
唐時錦道:“如果莊裕就是不肯把莊芝蘭嫁給炎世子,你們真會屠莊家滿門嗎?”
范陶朱道:“我們一般不會輕易殺人,會先逼迫,如果莊裕真的誓死不屈,我們會屠,不屠當日就不會接了……莊裕是莊氏家主,莊家讓他當家主,就是默認莊家之事他可以做主,那么,他欲拿滿門之命抵此女,我們也當然要如他所愿,讓他惡有惡報。”
唐時錦緩緩點頭。
不是一個一般意義上的好人,但是,是一個比較容易掌控的人,起碼他是非常注重契約精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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