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瑤斂起苦思,眉眼清冷,“梁貞,我需要你幫我。”
她白衣裹身坐在輪椅上,如冰雕美人,唯獨眼里那抹恨,熾熱無聲。
“每年九月十八,秋水閣會辦一場醉詞曲晏,琴娘們三輪競選,選出新一年的秋水花魁。我需要你以女子身份參宴,參加這場花魁競選。”
應織初定定看著她,問道:“為什么?”
司空瑤認命地閉上眼睛,唇角壓下恨意,“我不想讓那個女人,坐上花魁的位子。”
“你說的,是花魁綠姝嗎?”
“不是她,五年來秋水閣的花魁之位皆在她手,我若想從中搗鬼,又何必等到現在。我說的是,穆清芝!”
司空瑤臉上掠過一絲忸色,淡淡道:“我查過她,她來秋水閣尚不足一年,便已惹得金甲城貴胄子弟青睞相看,若不出意外今年花魁之選,非她莫屬。”
說完瞥了一眼應織初的相貌,青簪挽發雖謹致板約,卻蓋不出她滿臉風華,長袍身姿蘭芝玉樹,仍能隱約窺出幾分窈窕溫婉。
沒有比她更好的人選。
“可若你也同時參賽,她必敗無疑。”
應之初搖頭,輕嘆道:“你對我倒是有把握,秋水閣以琴藝絕案俞國,你怎知我能勝任?”
司空瑤眉梢微挑,眼里閃過蔑視,“就她那三兩末技,我還是有把握的。”
“你又錯了,就算她彈得不好,我也不見得能贏她,我并不善彈琴。”
話畢,她心口微微作痛,大家閨秀講究個琴棋書畫,可她天生癡舞,雖父親請了名師逼她強學琴曲,但她仍覺自己琴藝難登大雅之堂。
她少時不解,舞有何錯?
可終有一天,她才知曉為何父親不喜她跳舞,亦為何常蹙眉看她。
不是舞錯,而是她錯,她生錯。
司空瑤未留意她的異樣,眸光煥然,輕輕道:“你只需學會一首曲子,便可以輕易勝她。”
應織初因著她的話,心下多了兩分好奇,“噗,既有這種絕世名曲,你為何不親自去?”
婉柔的戲謔匯成綿里繡針恨恨刺破司空瑤心底深處的恐懼。
她詫異看她,指尖攥緊裙紗,扯出慘白皺痕。
“你以為我不想去嗎?梁貞,你以為我不想站在陽光下打碎那個女人嗎?”她的聲音顫抖尖銳,滿身裹滿怨氣卑鄙。
應織初抿唇俯看她,淺淺低眉。
“呵呵,我何嘗不想,不想光明正大勝她,拋開這些世俗外物,與她公平的一較高下,可我這俱身子已時日無多,更撐不過人前的這場賽宴。”
司空瑤眼里糾色三分,眉間怒意七分,唯嗓音從容清淡,“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不論是曲,是人,她都算不贏我一分一毫。”
應織初雖沒見過穆清芝本人,但那晚隔著閨房門的柔媚泣語,引得楊書問顫顫心疼,此女手段著實不俗,必有一副天成媚骨。
“為何呢,只是為那么個男人嗎?”她瞧著司空瑤,道出心中不解。
若說書生,天下多的是。
為何偏偏是他?
司空瑤清冷的臉上浸出死氣,她輕緩著呼吸,淡淡說:“我要讓她嘗嘗,失去最想要的東西,是什么滋味。”
陰郁滑過心尖,她嗓音偏低了幾分,“她想要花魁,要鳳弦琴,我偏偏讓她事事成空。”
愁恨融絲落在臉上,凄涼殘忍應織初偏開臉,“我為什么要幫你?”
“因為,你需要在金甲城立足,不是么?”司空瑤一臉篤定她不會推卻的模樣,“你需要查明的線索,我可以幫你查,你需要立足,需要銀財,你所需要的一切,事成之后,我都可以允給你。”
“司空小姐好大的口氣。”應織初拂起微亂發絲別到耳后,拒絕道:“我不需要,猶不需要你這種可憐人幫我。”
“可憐人?呵呵……”司空瑤輕輕搖頭,“你錯了,真正可憐的人是你,我司空家家大業大,隨手一捏,數萬條螻蟻便能灰飛煙滅,而梁貞你,你一個孤女能掀起什么風浪?”
應織初品著話里話外的挑釁輕蔑,仍不為所動。
“你幫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她墨瞳鎖著應織初,靜靜等她答復。
孤女,無依,都是事實。
可任性,敏傲,亦是她。
應織初緘默片刻,微微搖頭,“你找錯人了。”
她轉身離開,沒有一絲猶疑和懈怠。
她想報仇是事實,可她卻不是別人手上的棋子。
“若這樣呢?”
一聲凄笑貫穿耳后,司空瑤顫顫微微地站立起來,邁出屈辱的一步,白裙驀然垂地,貼合上庭院青磚。
她顧不得膝上的潮涼硬疼,沖著應織初的背影,慘笑開口:“若我求你,你可答應?”
應織初詫然回眸,便看見女子驕傲盛凌的眉眼里全是哀傷,她一襲白衣跪在地上,如風雨打碎的百合花,凋零,無依。
應織初無奈闔上眼眸,“你這是何苦?”
“我說過,他與旁人不同。”司空瑤微微吸氣,滿臉奢憶,“我心喜他,便要做點什么。”
應織初不知她所謂的做點什么是什么意思,甚至亦惱怒于她次次算計,可還是點了頭。
“我答應你。”
吃軟,仿若她致命缺點。
司空瑤見她應下,心底泄下石頭。
她狼狽起身坐回輪椅,臉上的哀傷才漸漸逝去,仿若還是高高在上的司空小姐。
她轉動輪椅,側臉輕語:“你隨我來。”
應織初跟在她身后,走進書房,濃濃花香四處飄來,她輕手掩鼻,瞧著司空瑤轉動輪椅行到書案前,她伸手去按書案上的銅鈴。
“叮鈴”銅鈴沉悶晃動,書案后的墻壁慢慢打開。
現出一間密室。
應織初心下吃驚,她原以為那銅鈴只是個擺設,沒想到另有乾坤。
司空瑤端起桌上的油燈,“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不等應織初答復,便先朝密室行去。
應織初見她以身帶路,放下心中芥蒂,隨她進入密室。
密室不比室外澄明清亮,卻也有書房的二分之一大小,空余的地方堆擺滿木架,室內的布置格局亦更溫馨清香,只一眼望去,架子上果然擺放著幾十張古琴。
應織初沿著室內轉溜一圈,觀著這些名家古琴。
“第一次來時,王管家便提過自家小姐好琴,我還納悶呢,怎么教書這么久都沒見過一張琴,原來,都藏在密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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