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更合一!!!!!!)
含釧當然沒有真落水。
只是被固安縣主拘在床上,請孫太醫假模假式地來看了看。又狠狠灌了幾碗調理身體的苦湯藥,便將這傳聞沸沸揚揚地撒了出去。
齊歡看著腰桿筆挺坐在床榻上看書的曹家大小姐,大大的杏眼盛滿小小的疑惑,順手拿了根杌凳坐下,再伸長胳膊順手從床榻上撈了碟蘭花豆,再順手給自己倒了盞金桔冰糖茶,喝了一口后,自自然然地吩咐小雙兒跑腿,“幫我再壓三只金桔來,這茶得酸點好喝呢。”
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含釧把《醒世迷夢錄》闔上書頁,放在四方桌上,笑道,“今兒個怎么著來了?曹家三小姐?”
曹家二小姐是老左,只要她一來,就把一個院子的人使喚得虎虎生風。
如今看齊歡這架勢,當個曹家三小姐也不算虧待。
齊歡“嘁”了一聲,語聲還透著閨閣時候的嬌憨,“你別拿我打趣...我一聽你落水了,拽上三郎就過來瞧瞧你——就想起當初三娘落水的模樣!三郎在正院陪著老夫人說話,我可是提著裙擺小跑過來見你的!”
齊歡拍拍胸脯,眼波流轉地接過小雙兒遞過來的水,抿了一口,蹙了眉頭,“你們家這金桔不對勁兒,一點也不酸。”
含釧半信半疑地接過齊歡手中的茶盅抿了一口。
嘶——
酸得腦頂門冒汗!
“你多半著了涼,嘗不出甜酸來!”含釧蓋棺定論。
齊歡擺擺手,又把話題扯了回來,“不說這個了,說說你怎么也掉湖里了!你們家要不把湖給蓋了吧?這才幾天?老左落了水就莫名其妙成了我嫂嫂,你緊跟其后,要不是風水?請扶若大師給瞧瞧?”
含釧扯了個苦笑,“什么風水不風水的...我們家里出內鬼了。我本預備劃著船去老左落水的地方看個究竟,誰知劃到湖中心,就看到船底一個大破洞!還好小雙兒會鳧水,拖著我游了一路。”
“后來我嫂嫂生了大氣,將家里里里外外都排查了個遍,這才找到罪魁禍首——跟著嫂嫂從北疆來的一個女子受了別人指使,把家里的船全都在底部鑿了洞。”
含釧的話七分真,三分假。
真真假假混為一談,才能把左三娘徹徹底底摘出去——誰愿意娶一個處心積慮嫁進門的姑娘?這讓尚家怎么想老左?會不會覺得老左是個心機深沉的姑娘?在尚家小哥兒未曾封爵做官的時候,老左不湊上去,等“現原形”得了大功凱旋的時候,方才機關算盡地要嫁進左家?
畢竟是曹家惹出的禍事,才叫左三娘這樣不體面地定了親。
這個屁股,曹家得擦。
含釧手搭在桌案上,桌案上擺著《醒世迷夢錄》和一小碟蘭花豆,大小均勻的蠶豆被油炸得金黃,上面撒了椒鹽和芝麻,看上去就是一盤下酒的好菜。
昨兒個夜里,徐慨過來,就著這么一小碟兒蘭花豆,喝了小半盅盧酒。
喝了酒,就按住她的后腦勺親——明年初春越近,這廝就顯得越不淡定。再加上曹醒成了親,半夜就抱著媳婦兒了,再也不曾沒事兒半夜三更在家里轉悠。這直接給了這廝巨大的可趁之機,翻墻的頻率從五日一次,漸漸地趕超到三日一次、兩日一次...
若不是水芳小姑娘堅守陣地、絕不退縮,含釧覺得這廝恐怕是想留宿的。
明明是個極為板正的人。
在六親舊禮、八媒七聘這件事上,這廝的活動空間還很大嘛!
“什么?內鬼?!”
齊歡停住了拿蘭花豆的手,又圓又大的杏眼亮晶晶的,“是漕幫的事兒嗎?我聽說漕幫的手段...殺人不見血,幫會內部權力傾軋,四哥想當三哥,三哥想當二哥,二哥想做老大。什么暗殺、下毒、構陷...嘖嘖嘖...”
含釧:...
這姑娘素日少看點幫會話本可以嗎?
漕幫如今都靠岸了。
黑專白了。
是文明的幫會,是守律法的幫會,是文質彬彬的幫會。
含釧失笑,“是西北!西陲軍在嫂嫂身邊安插下的釘子!你知道咱們家開宴會樂意預備泛舟游湖這一項吧?”
齊歡點點頭,“京中沒幾家有湖,泛舟游湖,吹吹湖風,吃吃魚生,自是好的。”
“這便是了——在咱們家的船下邊鑿個洞,來游樂的夫人奶奶們輕則落水,重則喪生,作為東道主的曹家能落什么好?”含釧聲音淡淡的,“若不是三娘此番中招,等明年我們家開宴辦會,還不知要出多大個洋相,惹多大的麻煩。”
齊歡面色有些沉凝,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埋著頭,似是在琢磨什么,隔了一會兒方抬起頭,唇角彎彎,圓眼變新月,“怪不得這次是戶部常侍郎下狠手彈劾曲家...原是應在這兒了。”
齊歡長長吐出一口氣,“既是這樣,我可真是放心了。”
含釧歪了歪頭。
齊歡看含釧的眼神有些歉意和愧疚,手在膝上繞了三圈,方語聲沉沉的,“...原先我們家一直以為是三娘和曹家一起做的一道局。”
齊歡想起母親的猶豫,父親的斟酌和哥哥的沉默。
母親的猶豫在于,若三娘當真是處心積慮落的水,這個媳婦兒,尚家是決計不能要的。
心機太深沉,城府太厚了。
于尚家不是好事。
父親的斟酌在于,若尚家再與左家聯姻,尚、左、曹、張四家就形成了牢不可破的聯盟關系,而曹家的女婿是皇四子...到時尚家就是四皇子在文人清流中的喉舌,左家是名臣閣老的代表,曹家是銀錢和民間幫會的支持,而張家代表了京城大部分的勛貴世家。
文人、名臣、幫會和勛貴,四皇子齊活兒了。
噢,還差一個武將。
四皇子除了沒有武力支撐,什么都有了。
而據說,平倭的東南侯與曹醒最近走得很近...
尚家要不要從四皇子陣營里抽身?
能不能從四皇子陣營里抽身?
父親斟酌了十五天,哥哥就沉默了十五天。
哥哥沒說娶,也沒說不娶,只向母親撂下一句話,“...左家姑娘自小在鄉里長大,雖沒什么規矩,卻不是個行事齟齬、想法復雜之人。”
哥哥不認為三娘是故意的。
她也不認為三娘是故意的。
她和三娘手帕交三四年了。
不說別的。
就三娘那么大的腦仁,能想到這種逼婚的法子?
還有。
她與小釧兒結識于微時,小釧兒性情敦厚溫和,處事極有分寸,為人雖仗義卻不莽撞,就算三娘迷了心竅,小釧兒是一定不會冒著把曹家的名聲放到火上烤的危險,幫三娘做此等蠢事的。
猶猶豫豫、前思后想。
到底時隔十五日,下了聘。
手帕交變嫂嫂。
齊歡不知當喜當悲。
齊歡低著頭絞絲帕子,有些不敢看含釧,“耽誤這么十幾天的功夫,我到現在都還沒去見過三娘,一是有些尷尬,二是覺得有些對不住人家...過兩天,我組個局,邀你和三娘去郊外摘蘆柑吧?咱們三好好玩一玩,也算是我給三娘賠罪。”
齊歡這是說的大老實話了。
齊歡又想了想,再道,“我回去也好好和娘說一說,至少要把她的懷疑打消了才行——嫁了人才知道,婆婆可比丈夫重要多了!婆婆若對你存偏見,那你的日子可當真不好過。”
含釧輕輕頷首,笑了笑,覺得自己裝病喝的那幾大碗苦湯藥也值了。
至少,幫三娘解了圍。
含釧本以為齊歡上了門,她這苦湯藥就不能喝了。
誰知剛說道婆婆,遠在承乾宮的未來婆婆順嬪娘娘跟著賞了兩擔子配好的湯藥下來。
固安縣主怕含釧裝病真吃藥,吃出個好歹來,便請孫太醫過來看了看。
孫太醫嗅嗅這個,聞聞那個,忍著笑道,“...人參、蟲草、苦參、黃芪、當歸、山藥、龜甲...全是固本扶元、補氣養血的好東西。大小姐喝一喝也沒壞處。”
壞處自然是有的。
含釧喝了兩天來自婆婆媽的好東西,華麗麗地淌鼻血了。
固安縣主笑得叉腰,“你那婆婆媽,年歲再大些,恐怕是胡亂喝藥的主兒!小姑娘家家的,能這么補嗎?”
含釧鼻子里塞著白棉布,仰著頭不肯說話。
不過還真被固安縣主說對了...
順嬪娘娘真是個別人吹風、她吃藥的主兒,記得在夢里,有段時間宮里特別時興吃珍珠粉,說是潤肌美膚,順嬪娘娘每天珍珠粉拌燕窩吃,吃了三四個月,左腹疼得不行,請了太醫來看,說是珍珠粉吃多了,在腎俞堵結、淤血不通...
后來宮里一會兒時興吃雪蛤,一會兒時興拿樹皮敷面...
承乾宮順嬪娘娘可謂是潮流的弄潮兒、新事物的拓荒者。
傍晚,徐慨翻墻,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木蘿軒,聞到了濃厚的煎藥味,蹙了蹙眉,一走進去見含釧滿面通紅地坐在榻上,有一搭無一搭地搖著扇子。
徐慨默了默,轉頭看了窗戶。
天空陰沉沉的,今兒個恐怕要落雪。
這天氣,她熱?
徐慨走過去,默默伸手摸了把含釧的額頭,蹙眉道,“怎有些燙?”
含釧幽怨地看了徐慨一眼。
因為你娘把她那一腔對你用不完的關心關愛都投射到曹家來了...
心里這樣想。
話可不能這么說。
含釧笑了笑,“最近裝病,補藥吃多了,有些過頭。”
含釧搖著扇子,遞了杯水給徐慨,“你擇日進宮替我向順嬪娘娘謝了恩吧,吃了她賞下來的藥,身子骨可太壯實了!”
徐慨一聽便懂了,眉頭擰成一個“川”字,悶聲道,“知道了。”伸手用袖子擦了只金桔遞給含釧,“金桔清火的,吃一吃,敗敗火氣。”
含釧愣了愣,一下子笑出聲,伸手接了含在嘴里。
兩個人坐在回廊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兒。
徐慨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過頭告訴含釧,“...前兩天東南侯送了一塊兒福建的地給我,地契我讓他落成你的名字,聽說是一塊兒靠海邊的莊子,每日可見朝陽初升和夕陽西落。”
平白無故,東南侯送莊子給徐慨作甚?
徐慨雙手撐在腦后,老神在在道,“圣人削了西陲軍的軍餉,省下了近十萬兩,全都給了福建抗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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