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銳利凝練極為干脆的馬上穿刺,旁人驚駭不必說,明謹自己就煞白了臉,只是她沒動,但她耳旁的一縷發絲動了,被這一穿刺帶出的風吹動。
不知道是因為身體跟不上,來不及躲,還是....
一條未明的線,箭尖撞在戟尖。
它歪了。
明謹煞白的臉色還未恢復,但趙景銘駭然,立刻拉了韁繩,雙腿一蹬,立身從馬上飛起,跳空落地后朝那箭矢射出的地方看去,看到了屋檐頂上射弓的青年。
“畢十一!”謝明月等人認出了,但紅衫騎兵里面有副官反而急喊,“將軍,小心!”
小心什么?小心這個畢十一再次射箭?
不對!
趙景銘轉身,看到一個迅猛的人縱橫殘影,好厲害的輕功!速度竟比騎兵速度還快了一些,是以在騎兵趕到截殺之前,他就已經到了趙景銘跟前。
人未停,劍出。
那出的劍如同瀑布落星一般豪邁磅礴。
趙景銘到底沙場激戰多年,面對這等厲害的劍客,他只一咬牙根,手腕筋脈繃緊,一動,長而強健的旌戟在空氣中劃出縫紉師剪切綢布的聲音。
然后....人與人,劍與旌戟。
像是山與海,蒼松與礁石。
雖說身邊有不少暗衛,暗衛也有不少高手,但很多廝殺并未真正展露在她眼前,可她又從小對武功爭斗頗有興致,只是她母親的背景復雜,似避諱什么,待她懂事起就很少顯露武功,這讓她一直克制著這種興致,眼下真遇見了,她渾然顧不得自己剛剛差點被擊殺的兇險,只專注看著前方,眼見人與人的廝殺,兵器與兵器的碰撞,她心頭倏然浮起一念。
若有魑魅伏夜行來,劍風飄颯,戟光寒川,我自一人斬盡,讓它再現天光。
可惜,她只是困于宅院的無能女子。
明謹情緒低落時候,乍聞一聲驚呼,回神看去,一貫以單手握著旌戟悍攻的趙景銘此事雙腳落地,只雙手握之格擋,但擋不住,于是退,一步步退,腳下石板一塊塊碎。
最終,他頓住了,胸腔起伏,最終一口鮮血從緊閉的嘴角溢出。
內傷,重創。
“將軍!”
趙景銘面色潮紅,眼看著那位劍客提劍緩緩走來,劍刃單薄,游走寒光,那普通卻冷漠的臉龐如同一塊雕刻的木頭,他只為殺戮而生。
也為殺戮而來。
他懼了。
出生侯府,哪怕非嫡子,非未來侯爺,他也是養尊處優的,他的性命本就該珍惜,絕不能死在這里。
于是他退了。
無攻卻自退,這是一種示弱,卻又有一番倔強。
“上!”趙景銘抬手一指,此前趕到但忌憚兩人廝殺而不好摻和的騎兵們頓時御馬上前。
縱然非金戈鐵馬,亦有奔騰浪潮之音,遠處對街屋頂的畢十一起弓上箭,近處獨自提劍的劍客巍然不動,臨風來,衣袍動,他一人緩轉劍柄,眉眼如電。
千鈞一發,一觸即發!
忽有雷鼓聲,似曾相識。
它來了!!!
“阿,這是?”
此前各自給自家姑娘通風報信的兩個丫鬟感覺頗為一致——這不是之前聽到的聲音么。
大隊人馬騎兵奔走的聲音。
眾人恍惚中,這磅礴聲音從遠到近,很快就顯露真容到眾人眼里只見謝府前面寬闊的左右兩邊街道出現許多其他騎兵。
若說紅衫騎兵亦赤紅甲為名,那眼前這一列騎兵便是以墨玄甲為名。
謝家人看到后都愣了下,這不是.....
謝明黛最快反應過來,且迅速朝明謹瞥去,卻覺得這人好像臉色很不好看。
不是因為之前被嚇的,而是因為見到了這一伙騎兵后臉色才難看的。
為何。
自己親爹麾下的軍隊親自來救她,不好嗎?
多氣派,多微風,多顯身份,足以打破當年傳言她被謝遠厭棄而驅逐的劣勢。
“是烏甲騎兵。”
“謝遠竟把一列烏甲騎兵派來了!”
“雖早知謝大人掌中有兵權,但烏甲騎兵從未到達我們烏靈,還是第一次見到。”
“好生氣派,一品軍侯果然非同小可。”
烏靈世家早知烏靈之地是謝家的天下,可中間家族威勢幾番起伏,曾巔峰榮耀,曾被貶沒落,起起伏伏,自明謹出生之前,謝家還是失落的,龜縮在烏靈,根基虛弱,只空守著當年的老宅子,后自謝遠的崛起而崛起。
不過也因為關鍵在于謝遠,他越往上升遷,權力就越集中于都城,且謝遠此人向來冷漠,多年不回烏靈,因此也沒什么人見過他跟他麾下最有名的烏甲騎兵。
如今見到了....
許子奎等書生十分惶恐,有好幾個彼此交換眼神,眼里滿是懊悔——他們懊悔此前在鸞溪澗羞辱謝之檁。
因為他們對謝家的權力好像一無所知。
“哥,我有一個問題不知道當不當問。”蕭禹這段時日性情改了許多,好像一涉及謝家,他就收了脾氣。
蕭季冷眼瞥他,淡淡道:“三個紅衫鐵騎軍都打不過。”
蕭禹震驚!
論軍旅之強,烏甲鐵騎已位列昭國強旅,為上三軍之一,不過謝遠此人的可怕跟危險性在于——他本身是個文官。
“這么厲害,那這趙景銘怎么敢?是沒想到謝遠依舊看重謝明謹嗎?”
蕭禹就不明白了。
“也只有一個原因——他的背后必然站著一個不弱于謝遠的人。”
“但,這也不代表他現在不畏懼。”
蕭季說著,蕭禹也看到了紅衫鐵騎的兵勇們有些不安,因為他們被包圍了。
鐵蹄擊打地面,噠噠作響,一個個騎兵繞過廣場前路,從后門包抄,繞道謝府門前,聚眾成勢,烏黑甲,玄長槍,面對面平排過去對峙紅衫鐵騎。
兵騎百里,烏山千重。
趙景銘臉色難看,目光不斷閃爍。
氣氛森然更甚于之前,彼此氣勢洶涌,各不退讓,但明眼人都看出紅衫鐵騎跟趙景銘勢弱一些,因為后者本身威逼府門前,失禮在前,加上此地是謝家老窩,客場作戰,自然劣勢。
不過他們都不肯退讓,因此對峙在持續,醞釀起來的氣氛讓滿城風雨欲來似的。
說實在的,若只是紅衫鐵騎威逼謝府,可若是兩軍廝殺起來,那整個烏靈郡城就大禍臨頭了,絕對會殃及池魚。
此刻附近街道觀望的人都有些惴惴不安,既想退走,又怕鬧出動靜引起注意。
不過這種對峙很快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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