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謹沒有讓他免禮,反而俯視著他,“你父親這些年還好么“
蕭季低著頭,道:“多有來信牽掛,幸好父親身體康健。”
“那也多見幾面,畢竟這世間,父母天倫是很難料的。”
她似乎在感慨自己,又像是在感慨其他,但風姿氣度太盛,又是武道高手,這些在都城也頗有些臉面的人似乎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直到明謹也沒看他們,顧自走到了窗邊,對羨樓來迎的管事要了酒食。
蕭季等人這才下樓,但熟悉他的同伴隱隱覺得此人心不在焉,恰等他們剛出大門,一列威森洌冷的監察院隊伍就來了,紅衣者,莊無血,從烏靈歸來。
直接騎馬帶人堵在了羨樓前面。
蕭季一驚,幾乎手腳冰涼,但還是鎮定問何事。
“何事?烏靈廣陵谷你不知道?”
“如果不知道,沒關系,回去慢慢說。”
蕭季要被拿下前,他心中駭然,嘴上卻要喊是謝明謹害我,你們勾結等等,但莊無血沒給他機會。
“有人攜證據跟證人來都城告你。”
“是誰?定然是...”
“是你父親。”
蕭季震驚,卻才看到后面跟著的一輛馬車中,已老了許多的蕭族長下了馬車,隔著人潮洶涌的街道朝他看來。
那一眼,蕭季知道自己完了。
要么他完,要么蕭家完。
蕭季被帶走了,邊上同僚面如土色,尤不知是怎么回事,卻見那蕭季的父親也就是蕭伯父邁著沉重的步子過來,在樓下朝明謹作揖行禮。
明謹只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若是進了監察院,院主大人問蕭大人你是否為我脅迫,你便說是吧,讓他來查,左右他這么些天,也不知查出個什么東西。”
此話誅心,亦是對監察院的羞辱。
堂而皇之。
偏偏莊無血等人沒什么反應。
因為...當前監察院已分裂。
東戰得到消息的時候,發怔了好久,最壞的情況比他預估來得早。
謝家結果還沒定,蕭家就已經被清算了。
但蕭家掌門人尚算果決,當得知自己的庶長子干的事后,很快做了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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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葉家呢
他回頭看向滿頭大汗,捧著孕肚的葉綺思,只能高喊請醫師...
明謹回家后,將酒留下,將吃食交給云管家,后者也不說什么,帶去了二房三房。
這么多天了,彼此三房之間卻是從未見。
整個謝家仿佛被大雪蒙上了一層,寂靜,蒼白。
蕭季的落網打開了一個口子,讓宗室那邊沾了一身腥,但監察院的分裂結果是蕭季這邊突破了朝中官員中隱藏的廣陵谷余孽之事,而院主那邊的調查似有些進展,說密信沒問題,但謝家給的這些似乎有些問題。
言外之意是謝家造假。
可三司會審的結果是謝家給的沒問題,但跟密信的確有出入,議論大半天后,軍部那邊忽然說有當年謝青的舊檔案庫存,可以比對。
比對結果其實也容易,朝中文化人不少,大家無數,光是典部就有能人,何況監察院跟刑部這些地方。
比對的結果是謝家的跟軍部給的那兩份對上了,無問題,且年代真假也驗證過,不可做假,倒是...
蘇慎之看著那位儒林附庸者無數的筆壇圣手,心中猜疑起,但面上不顯,故作好奇跟鄭重。
這密信怎么可能有問題呢。
謝家,明謹倚靠著閣樓,風來飄動,蕭容問她:“少宗不擔心?”
“你跟父親聯手辦的事,沒有辦不成的。”
這件事,她沒有插手過。
其實通敵賣國是真事,真密信也的確在別人手里,這是無解的局,可她的父親到底還是辦到了,想到了一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真內容假筆跡,千方百計到蘇慎之手里,讓他捂著多年,讓他深信不疑這是他可以壓制謝家的至寶。
再逼他用出來。
假密信用了一次,若是廢了,日后真密信再出來,十有八九也不會再啟用了。
屆時也沒什么人信了。
這就是釜底抽薪。
其中冒險,其中難度,最難以控制的一環便是那位控制真密信的人物。
所以,有他們聯手圍殺那人的事兒。
如今事情終于成了。
他已死,依舊給了她選擇的余地。
接下來是她的事了。
“您其實知道它辦不辦得成,其實跟那封真內容卻假筆跡的密信能不能騙過蘇慎之無關。”
“重要的是,君上肯不肯信。”
“從您參與圍殺,從您派人來找我們,您就已經準備好了嗎如果您一定要保下整個謝家。”
蕭容留意她的神色,卻只見到她清冷臉龐上的沉默變成了淡淡一笑。
云淡風輕。
但蕭容看到了不遠處放著的酒。
她沒喝,只是來祭拜先人的。
說明她始終清醒。
通敵賣國的密信被作廢的那一天,也是謝遠出喪的前一天。
仲帝來了。
明謹在邊上看著仲帝率領文武百官前來祭拜,她很平靜,眉眼無波瀾,這些個大官一想到她是殺過大荒一葦渡江的高手,就沒法想她的年紀跟女兒身,何況謝家歷代也不是只出一個厲害的女子。
客客氣氣,或者狀似安撫勉勵。
唯獨一個人。
言太傅,他過跟前的時候,明謹抬眸看去,眼神復雜,但也很快低頭致謝。
言太傅有些沉默,寡言,沒說什么就走了。
倒是讓其他官員想起了當年的事,說起來,這兩家也是仇人。
院子開闊,周邊卻有些冷清。
“入冬,不知是否還有雪來。”仲帝站在亭子里如此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里除了周邊護衛,也沒了其他人,他今日這說話的語氣跟語調,似乎有些不同。
“定是好時節。”明謹中規中矩道。
仲帝回頭看她,似乎在看她的內心,又似在看她的眉眼,但最終也只是收回目光,“你不忙?”
明謹在等他走,也不好明說,“明日過后就好了。”
“想趕我走。”
明謹低頭作揖,“不敢。”
“你走吧,孤想一個人待一會。”
明謹回身走了,但察覺到后面那人一直在看自己。
仲帝,褚律。
此人很奇怪。
明謹剛要過回廊。
“謝明謹。”
明謹忽聽對方喚自己,頓足,回身行禮問了。
“沒什么,你走得有點慢。”
明謹離開后,仲帝倚靠了下柱子,低頭輕輕笑了下,但笑著笑著,又似回憶起了什么,他看向了外面的莊園。
他還記得那里有個地方是放風箏的。
開闊,明堂,無憂無慮。
她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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