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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同昌城外,一群錦袍洋人的出現令城門口瞭望的幾個人登時就慌了。慌歸慌,隨后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敲鐘的敲鐘,提槍的提槍,倒是沒有一個撤退的。
剛出鏢局的胡亞與亢龍聽到城門方向的鐘聲,連忙拎了刀和槍出門,直直地朝著城門去了。
事實是,同昌人的守衛在半個時辰后就成為了泡影。
英吉利亞人回來的同時,還帶回來好些從各地招募來的叛徒,一個個狗腿得不行,到了城門前就身先士卒地沖鋒,比后頭那些個英吉利亞人看著還要急切。有了他們,人數上英吉利亞人就占了上風,其后又因為同昌百姓對武器到底不如人家熟練,敗于陣前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只是這一到府衙前頭,這群人的臉色就變了,嘴里嘰里呱啦地冒著旁人聽不懂的話,但神色卻是非常好懂——他們生氣了。
砰——
只是胡亞沒想到,這群英吉利亞人只花了半個時辰就攻破了城門。
城門一破,英吉利亞人前頭是狐假虎威的叛徒,后頭是精疲力盡的勞工,一行人洋洋灑灑地就進了城,沿著主街道徑直去了府衙。
“賽里大人,城門口抓的還是有好些青壯的,不如將他們留下,打了鐐銬之后,送過去開山?”一個中年男人同那哈巴狗兒似的,躬身哈腰地湊過去出主意,“這群人若是殺了,那還怎么拷問出罪魁禍首來?”
被喚作賽里的男人轉眸看他,綠眼睛瞇了瞇,說:“你很聰明,很好,按你說的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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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槍打在了一個累得坐在了地上的勞工腦袋上。
“給我找出毀了大樓的人!”領頭的那個高鼻梁綠眼睛的英吉利亞人厲聲喝道,他的端朝官話說得不賴,“剛才城門口抓過來的人,通通殺了!殺了!”
巧的是,被他踢的人是胡亞。
城門口一戰,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年輕人又少了一成,如今被綁了扣在這兒的,十中有四是老人,有四是女人,余下的才是僅有的年輕男人。
中年男人便像是得了賞識一般,連忙直起身子去了俘虜所在的后方。他用靴子踢了踢考邊坐著的這個,問道:“賽里大人有令,要你們老實交代這毀了大樓的人是誰,若你們說了,便能留一條命。否則,便是那個下場!”
他指的是不遠處的被打得頭都爛了半邊的勞工。
“好,好得很。”中年男人陰翳著眸子,抬袖擦了擦臉上的唾沫,冷聲說:“老子給你們尋條生路,是你們不走,非要走那地府路。如此甚好,若待會兒有什么死傷,便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說完,轉頭吆喝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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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亞臉上破了口子,一只眼睛受了傷,但不妨礙他用僅剩的那只眼睛去瞪著中年男人,口中唾道:“畜生,你這種數祖忘典的畜生!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用不著來這套,這兒沒有一個是軟骨頭!”
最先崩潰的是女人。
女人們聽到那些高大漢子震天地喊著是時,神情一下子就破碎了,有人垂眸低泣,有人咬牙憋淚,但出乎中年男人意料的是,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出來求饒。
已經成了廢墟的府衙院子里轉瞬間出來了七八個高大的漢子,他們排成一排站在中年男人面前,一副聽令行事的模樣。
“去,找一找,這里頭沒瞧見孩子,他們定是把孩子藏在了城里某一個地方。”中年男人說著,甩袖回眸看著猝然變了臉色的一群人,繼續說道:“務必全給我找出來!”
放眼望去,這同昌城僅剩的六百余人里,竟無一人低下他們好不容易昂起的頭顱,一個個是寧愿站著死,也不愿再跪著求生。
“好,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便先從你這個刺頭兒起。”
他殺第一個老人時,沒有。
殺第一個女人時,仍然沒有。
人群中,亢龍伸著脖子看著胡亞的背影,站起來悲聲喝道:“老胡,別怕!咱們來世再做兄弟!”
“我們來世做兄弟!”許多紅了眼的年輕人跟著站了起來。
中年男人說著拔出了腰間的手槍,冷眼睨了胡亞一眼,扣住扳機。他之所以始終沒動這些青壯,便是因為這些人本是他要留給英吉利亞人做勞力用的,事到如今,眼看著差事要辦砸,就只能殺一儆百了。
胡亞決絕地閉上了眼睛。
幾個人說話間,槍聲響起。
然而空地之上并沒有見血,子彈打進了地里,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而胡亞則不知怎么歪倒在了一旁,生生與那中年男人的這一槍錯開了。
一旁的打手們快步過去,一個個將他們踹倒,口中呸道:“什么狗屁兄弟,死了就是死了,再不老實,你們還是下去做鬼兄弟吧!”
“是你祖奶奶我!”李照展臂從屋檐上一躍而下,翻身落地時,手臂上的袖珍弩便又射出了三箭。
亢龍連忙去看胡亞身邊,果然就看到了胡亞腳邊落了三根沒有箭頭的木制箭身,正是這快如閃電的三箭將胡亞打得偏離了那中年男人的槍口,從而救了胡亞一命。
“什么人?!”男人惱羞成怒地晃著肥頭大耳環視了一圈,大聲斥道,“還不快滾出來!若叫爺爺抓到你,便扒了你的皮!”
所有人回頭望去,看到長街之上浩浩蕩蕩地出現了一群穿著盔甲的士兵,兩側屋檐飛掠而過的是提著利刃的江湖人士。領頭的那個少女一身紅衣,長發草草系在腦后,身姿十分颯爽。
悶響三聲,利箭將中年男人釘在了原處,他臉色一白,慌忙俯身抽出靴子里的短匕首,擱了袍子之后,跑進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英吉利亞人本來是在指揮著勞工們清理府衙院里的殘骸。
而此時李照再射出來的三箭就和方才救人時所用的大不一樣了。
“迎敵!你們速速迎敵!我去稟報大人!”中年男人撈著衣擺匆匆轉身去了院子里,嘴里不忘去叮囑外頭的打手們往前沖。
長街雖然不窄,卻不適合軍隊放開手腳,所以領隊的季百里將人分配成了三波,一波護送著同昌城的百姓往安全處撤退,一波與院外的端朝叛徒打手纏斗,剩下的則跟在了李照后頭,端著為數不多的火銃沖進了院子里。
松無恙呢?
賽里在聽到中年男人的高呼之后,冷靜地指揮著招募來的人手提槍出去應敵,另一方面則支使著勞工們繼續清理大樓的殘骸。端朝人的命在他眼里算不得人命,所以通常是用來打頭陣,做炮灰的,而英吉利亞的精銳則是在消耗了對方的人力之后,再行鋪上。
場面一度陷入混亂。
李照心頭兀的顫了幾下,慌神找了一圈,卻里外都沒看到她。然而此時已經容不得她去細想了,因為院子里的賽里正對著李照入門的方向,推了一方大炮出來。
“不用管我。”她瞇了瞇眼睛,縱身前翻落地,接著便墊步前掠,直接去賽里拉近了距離。
為何大樓倒了——
我弄的?
薛懷與阮素素飛身沖入英吉利亞人堆里,紅衣漫天而舞,灰袍撩掃下路,以單劍于槍林彈雨之間游走,用輕功身法將這群洋人給戲耍得扳機都不敢隨意去扣。
這也是李照入城時叮囑過的。
她那邊開打,其他人也沒閑著。
丁酉海揚臂斜擺寬刀,當當擋了幾槍之后,左手持弩射出三箭釘死一人,右手隨之轉動手腕,將寬刀舞出殘影,收割了面前這人的性命。
院子一角,賽里沉著臉狼狽后竄,他撿了長刀,不太熟練地接過李照幾招之后,急中生智,抬手于腋下對李照開了幾槍。
可惜,槍槍落空。
對方有槍炮,都是眨眼間能要人命的狠辣武器,而自己這一邊縱然有火銃,也不夠精良,更不夠人家的數量,所以得拉近身位,逼得對方放棄武器。
秦艽就比較雞賊了,飛身藏匿在暗處,一手操持著弩箭,一手捏著他的銀針袖筒,針與箭都涂了毒,中著當場暴斃,七竅流血。
李照雖然聽不懂他說的什么,但看他眼下挨了幾刀,臉上一片倔強,便知道翻來覆去只能是那幾句負隅頑抗的話。于是她抬腳踹在賽里胸口,握三秋不夜城的手朝上一拋,接著便反握劍柄,對著賽里的頭便是一頓猛敲。
不堪屈辱的賽里成功地暈了過去。
“你們那位大人如今應該是躺在我們腳下這片廢墟里頭的。”李照游刃有余地打人之外,還要誅心,“如他那樣,全副武裝都沒逃過的一死,要不你合計合計,放下武器投降,我可以考慮留你一命。”
“*****”賽里被逼得口爆古英語,“******”
男人求饒的話剛滾出嗓子眼半個字,便垂下了頭。
從李照入城,到她所帶的人將英吉利亞人與那一群叛徒殲滅,不過用了一個時辰,而參與到其中的同昌城百姓們卻覺得像是過了一輩子。
那頭,英吉利亞人約十多人的精銳已經悉數被擊斃了,留下一些叛變的端朝人尚在還手,卻也無力回天。中年男人退至墻根下,慌張地想要趁亂翻墻出去,卻被眼尖的亢龍沖過來一把拽落在地。
“狗東西!方才你助紂為虐,現在我便送你下去!見了我那些兄弟,記得磕頭認罪!”亢龍雙目猩紅,手中端著從英吉利亞人手里搶過來的長槍,扣著扳機對準男人的頭,毫不猶豫地開了槍。
李照則擦了擦三秋不夜城,朝亢龍走過去,比劃著問道:“見過一個姑娘嗎?拿劍的姑娘,穿著暗紫色的長袍,頭發垂了幾縷在耳邊,大約……這么高——”
她是故意找了亢龍去問,因為他知道松無恙的去向的可能性很大。
由死向生的一輩子。
緊接著便是季百里帶著一部分德勝軍在城中搜捕那些早先出去尋找孩子們的叛徒,余下的分別被阮素素等人領著,或是輕點戰損人員,或是安撫百姓,送老弱婦孺回家。
——亢龍搖了搖頭。
他心里揣測了一番,隨即如實回答道:“大樓是那兩位恩人弄塌的,至于剩下活著的這位恩人,她是因為樓塌了受的傷。”
松無恙是不會私自離開的,這一點上李照尤篤信不疑,但她沒料到的是,從亢龍口中得到的,卻是松無恙重傷瀕死,不久前才剛醒來的消息。
“怎么會這樣?是怎么受的傷?可是因為與英吉利亞人交手?還有,這府衙的樓是怎么塌的?是英吉利亞人弄弄的嗎?”李照擰著眉頭問,縈繞于她心神中的擔心在亢龍說人已經醒了之后好歹緩和了些,只是她仍然不愿意去想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她自私自利想要進那間房子導致的。
這家伙還在地下三層呢!
若這大樓是李照當初搞塌的,那么當時在底下三層的格洛豈不是直接被困住了?不僅是他,底下還有那么多被英吉利亞人關在牢里的人,這些人難不成就生生被困了十幾天?
這話聽得李照腦中嗡的一聲重響,登時就生出許多了愧疚,只是她這愧疚剛涌上心頭,另外一個人的名字立刻就跟著冒了出來。
格洛……
他抬手撓了撓頭,有些難為情地說道:“我們確實從底下救了人出來,只是那些人被關久了,有的根本沒等到小徐大夫親自去看診,就已經咽了氣。還有些本身就遇害了的,我們就沒搬出來……”
畢竟那底下去一次,就危險一次。
“地底,地底的人你們救出來了嗎?”她突然猛的抓住亢龍的手臂,懷著一絲希冀問道。
幸好,這回亢龍點頭了。
“救出來就好,救出來就好……”李照喃喃了一句,漫上心尖的愧疚感總算被舀掉了一點。
可她這剛松一口氣,亢龍便大喘氣地繼續說道:“就比如底下三層那個……那個孩子……他就有些慘了,被身邊的女人掏了心,死狀相當凄慘。我們進去時也嚇了一跳,若不是那女人發了狂,觸柱而亡,那當時進去的幾個人怕是都沒命活著出來。”
說這話時,他一臉后怕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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