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幾只游船散落。
兩三人坐的幾只船上坐著齊都的小姐們,一個身著紅裳的貴女在一眾貴女中氣質出眾。但見她鬢綰新云,面若芙蓉,眉彎新月,眼似秋水,秋陽照耀下,一把紈扇在手中輕巧搖著。
沈昌平斜倚在游船欄桿上,不由看得癡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美麗的小姐誰都愛看啊。
而那紅裳小姐也朝沈昌平這邊看過來,視線卻是落在沈昌平身后方向,沈昌平好奇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許紹燁,又或者是許紹燁身邊那位衣裳樸素的書生。
見沈昌平看過來,許紹燁向沈昌平微微一笑,沈昌平卻假裝不認識,回頭繼續看那紅裳貴女。
紅裳貴女坐著的小船正經過沈昌平的大游船身邊,她清亮的聲音也飄入沈昌平耳朵里:
“那位公子是誰?”
她身邊,一綠裳小姐便驚奇說道:“許三公子,圓儀你竟然不認識?”
哦,原來是溫郡守家的千金——溫圓儀。
沈昌平之前在請帖名單上看過這個名字。
再放眼溫圓儀所坐游船,載著三位貴女;她身邊還有兩只緊緊相隨的游船,各載著兩名貴女。
三只小游船共載了七名貴女。
這就是齊都貴女里赫赫有名的“七朵金花”了。
這七名貴女是齊都里幾個世家小姐組成的閨蜜團,她們家世相當,又富又貴,常常結伴出游,或者舉辦詩會,因為家世優渥,千嬌萬寵,她們活得自由自在,活成了全齊都女子們想要的樣子。
這郡守千金溫圓儀在七朵金花里品貌出眾,口碑也甚好,不似她身邊的綠裳女子,飛揚跋扈,目中無人。
此刻,綠裳女子斜倚在溫圓儀肩上,沖著許紹燁的方向投來垂涎的目光。
卿大夫家的三公子,齊王新封的三軍都尉許紹燁,齊都的貴女們怎么可能不認識呢?
溫圓儀將手中扇子蓋在綠裳女子嬌俏面龐上,溫婉笑道:“章穎,在你心中,我竟然這么孤陋寡聞嗎?我是問,許三公子身邊那一位書生是誰。”
章穎一把拉下溫圓儀的扇子,坐起身朝那艘大游船看過來——
章穎與其他小姐纖瘦的身形略不同,她體態豐滿,鵝蛋臉,黑發如云,紅顏似玉,娥眉露兩行新月,朱唇含一點丹砂,美得相當有攻擊性。
章穎已經望見了周琰,不由“咦”了一聲,“這書生是哪個世家子弟?一股窮酸味。”
章穎邊說邊露出嫌棄的神情,還微微屏息,仿佛周琰的那股窮酸味已經撲鼻而來。
兩只游船已經擦身而過。
溫圓儀扭過頭繼續看周琰:“什么窮酸味,明明是清風正氣。”
“清風正氣?看來你很欣賞他啊,那我等下就去幫你打聽,他是哪門哪戶的公子,你嫁給他好了。”
章穎這樣說著,就挨了圓儀的打。
“讓你胡說八道,看我撕了你的嘴。”
“我應該糊住你的眼睛才對。”章穎不甘示弱。
兩個女孩子的打鬧笑罵聲遠去,飄散在湖面上。
沈昌平也不由好奇地回頭看向許紹燁身邊的周琰。
沈昌平身為家中長姐,自然要讓沈家其他妹妹以她馬首是瞻。
此刻,同一條游船上,坐在沈昌平左右的沈家庶出的幾位小姐見沈昌平一直盯著那位月白素凈衣裳的書生看,便也好奇地一齊看過來。
大概是察覺到幾道炙熱的視線,周琰也朝她們看過來,繼而就慌亂地錯開了視線,假意扭頭去看湖面。
湖水兩邊,王家讓人扎了幾個涼棚,公子小姐們正呼朋引伴,在涼棚內玩樂,還有人走出涼棚觀賞湖邊的花果樹木,或在亭臺樓閣中吃酒對弈,或于湖畔垂釣。
這些有趣的景象落在周琰眼中全都枯燥乏味,不如他的書本有趣。
他對許紹燁喃喃抱怨道:“阿燁,我都說了別拉我來,你非要拉我來,真是浪費我讀書的光陰。”
周琰的迂腐古板,許紹燁見怪不怪,甚至他一開始與他結交,就是被他這一根筋的樣子給吸引來的。細想,旁邊都是心思活絡會算計有城府的人,乍然接觸到周琰這種單純板正的人,是不是會眼前一亮呢?
許紹燁敲敲周琰肩頭,將他的臉龐扳過來,再指向沈昌平的方向,說道:“你看看那位小姐,你可認識?”
周琰只看了沈昌平一眼,就垂了頭,又慌亂又不滿,說道:“阿燁,君子非禮勿視!”
許紹燁哈哈笑起來,“你可拉倒吧,你都和人家一起逃婚了,還非禮勿視。”
沈昌平聞言,不由斂容收色。
沈昌平身邊,庶出的幾位妹妹都怒了。
雖然是妹妹,但由于是幾位姨娘差不多日子懷孕生下的,竟都和沈昌平同歲,也就比她小幾月,甚至小幾天而已。
“大姐,他在侮辱你!”沈二小姐最先發話。
其他妹妹們剛想說話,就被沈昌平伸手阻止了。
游船不遠處,一只剛卸了游客的三人載小船正悠悠回轉,準備去另一邊接人,只聽沈昌平對其他妹妹們說了句:“你們坐穩了,別跟來。”說著起身一躍,便落到了那只小船上。
船上,船娘正搖著櫓,被沈昌平嚇了一跳:“二少夫人……”
她喊聲未落,只聽“嗖嗖”的風聲襲來,又有兩個人落在她的小船上。
突然而來的三人,讓原本小巧的船只劇烈搖晃,船娘嚇得忘了搖櫓,接下來三人的對話更是讓船娘驚呆了——
“阿燁,這種玩笑你可千萬開不得啊!我根本就不認識這位小姐,怎么可能拐了她逃婚呢?”周琰白凈的面龐上此刻漲紅了。
許紹燁說道:“你不認識她,還因為她挨了沈家的打,差點丟掉小命?”
周琰看向那個穩穩站在小船上,鮮眸玉腕,羅衣淺襯湘裙,神態淡定的女孩子:“她是——”
“她就是沈家大小姐,王家二少夫人。”許紹燁說著竟頗為得意,說道,“阿琰,你可知你是替何人背鍋?她又是與何人一起逃婚的?”
周琰訥訥:“誰啊?”
許紹燁指了指自己,“我!”
那船娘發出一聲驚叫跌落河中。
要死了要死了,她都聽到些什么啊,這是要被滅口的嗎?
但是,明明是她自己掉落河中的。
遠處,大游船已經劃走老遠,沈家妹妹們朝著長姐的方向看來,也不知長姐與那兩位公子說些什么,就見船娘忽然落水爾后奮力向岸邊游去。
隨著船娘落水,整只小游船都搖晃起來,船上三人東倒西歪,許紹燁伸手去扶沈昌平,而周琰竟然傾倒在沈昌平身上,沈昌平本能推開他,他的身子就跌入湖水中,他企圖要抓住沈昌平的腳做最后的自救,還被沈昌平重重蹬了一腳,徹底落入水中。
因為重重踢過來的力量,周琰的身子一時沉入水中。
周圍全是咕嚕嚕的氣泡,水中的周琰腦子里突然閃過一些畫面——
是的了,當日在大海上,他被人從船上推下海水,一起推入海水的還有一個身著喜服的新娘子,而那新娘子于海水中也是這么重重地蹬了他一腳——
原來是她!
這些畫面也倏然回到了沈昌平的腦海里。
原來是他!
沈昌平看向湖水中,周琰浮出水面像一只旱鴨子般掙扎。
沈昌平將許紹燁往湖水中一推,心里罵著:什么人啊?竟然袖手旁觀,難道還要她下水救人不成?雖然人是她踢下水的。
周清走進巷子,站在一戶人家門口,看著手中的地址。
這是翁以睿給她的地址。
娘就在這里啊,也不知道翁訓導派了什么活給娘。
周清上前拍門,門從內鎖住了,周清便叫門,然而叫不開。
她把耳朵貼在門上,依稀聽到門內是周娘子的呼救聲,周清一驚。
好在這戶人家院墻不高,雖然正門進不去,周清爬了一旁的墻也算是跳進去了。
從院墻上摔在地上,周清吃痛,但掙扎著爬起來,沖進屋里,嘴里喊著:“娘,娘——”
周清順著周娘子的呼救聲,終于找到了周娘子呆的屋子,但見周娘子跌倒在地,頭上正流著血,而她旁邊正站著一個似乎病得很重的年輕公子。
病公子手上拿著一只花瓶,此刻已經碎了一半,斷口上還有血跡。
看到突然出現的周清,病公子搖搖晃晃,把花瓶斷口對準了周清。
“周清,快跑!”地上,周娘子虛弱喊道。
跑是不能跑的,跑了,娘就死定了。
情急之下,周清抄起一旁墻角的扁擔就沖上去與那病公子拼命。
“你是誰啊?你為什么要殺我娘?”周清是個小女子,并無多少力氣,但仗著心頭一股子怒火,竟三兩下就用扁擔將那病公子打倒在地。
病公子倒下了,周清也沒有停手,繼續用扁擔打著那人,生怕他醒過來。
周娘子制止她:“周清,千萬不能把他打死了,他是……翁大人的侄子……”
周娘子說著自己也昏死過去。
周清看看昏迷的周娘子,又看看昏迷的病公子,扔下手中扁擔,先伸手去探周娘子鼻息,還活著。
又伸手去探那病公子鼻息,松一口氣。
還好還好,都活著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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