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和趙德昭兩個人扭過頭去,只見趙光義單膝跪倒在地上,頭上冷汗直冒。
在燈籠和篝火的照射下,看不清他的臉色,只能看出他很難受。
符氏抱著他的手臂,想要撐起來他,而李氏抱著還是孩子的趙德崇,手足無措。
趙匡胤顧不得去接六姐,轉身幾步就走了過去,扶住了趙光義的手臂。“三哥,怎樣了?”
趙光義長舒了一口氣,摸著自己的心臟部位,嘴唇亂顫,說不出話來。
趙匡胤連忙將他扶著坐下,然后趙光義坐在地上,腦袋放在了雙膝之間,就像風箱一樣,呼呼吸吸了好一會兒,這才似乎好過了一點。
“方才起身一瞬間,心如刀絞,痛徹心扉,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
“現在如何,要不要叫太醫過來?”
趙光義抬起頭,眼睛四周看了一圈,說道:“今日慶典為重,先讓人扶我到賞春閣,再找太醫過來瞧瞧。”
他心里也有些懷疑,不像中毒,倒像是身體出了毛病。
因為他感覺不到身體那里出了問題,除了剛才心絞痛,這一會兒似乎又好了,只是身體很虛。
過去也出現過這樣的狀況,比如天熱時候起床,還有一次行軍脫力之后,也出現過這樣的狀況。
他懷疑自己剛才飲酒過猛,所以出現了這樣的病情。
趙德昭抱著六姐,裝作哄她,眼睛一直沒有離開趙光義的身影。
除了趙德昭,也有不少大臣都在看著趙光義,中書令剛才起身一下子跪倒,可不是一個兩個看見。
過來了幾個內侍,直接將趙光義扶向了后方的賞春閣。然后趙匡胤突然說道:“將中書令的酒菜都讓人檢查一番。”
趙匡胤心里有些懷疑,但是趙德昭并不擔心。
因為不管讓誰調查,也調查不到一個年方九歲的黃毛小丫頭身上去。
而且,趙德昭已經知道,裴格安下的是什么毒。
生物毒素一般要通過血液傳播,口服的生物毒素,大部分都沒有什么致命危險。
比如毒蛇的毒素進了胃里,反而會被胃酸燒融。
只有斷腸草,雷公藤少數幾種毒素,可以通過口服中毒。
而這個時代人們對礦物毒的掌握很少,基本上就是汞毒,硼毒,砷毒這三大類。
像鶴頂紅,也就是砒霜,就屬于砷毒。
但是這些毒素在過去的幾千年里,已經被人類掌握,所以這些毒素,只要中毒,就會被發現。
而裴格安下的是毒,也可以說是藥,所以絕對不會引起太醫的注意。
她給趙光義下的應該是她做出來的不純的氯化鉀。
只有氯化鉀易溶于水,雖然略微微苦,卻不明顯,下在酒中不會被發現。
氯化鉀是藥,能治多種疾病,可是也有毒,大劑量服用的時候就會給心臟造成強烈的負擔。
如果是血液注射,一個人五千毫安就能死亡。
可是現在用的是口服,還純度不高,最少需要三十倍的劑量才能致人死亡。
趙光義現在看似沒有事,以后隨著毛發生長,身體循環,大部分毒素也會排出體外。
但是只要四十八小時內的藥劑在他身體里面發揮作用,他的身體就好不了。
氯化鉀會給心臟帶來巨大的負荷,會帶來脈管病,心肌炎,今后不能發力,只能靜養。
而且這種藥對腎臟的負荷很大,會造成腎衰竭。
運氣好的話,他還能活兩年,運氣不好,幾個月就嗝屁了。
宗室人員上了賞春閣,這是御花園里面的一個兩層涼亭,站在二層,能看清演出現場這里的情況。
不過這個時候沒有人的注意力在場內,而是都盯著被安排在后方坐下的趙光義身上。
兩個太醫很快被叫了過來,分別給趙光義檢查了一番,又分別給出了自己的結論。
氯化鉀是毒,也是藥,不會直接傷害身體機能,所以即便是太醫覺得趙光義的脈搏跳的太快,也無法給出準確的判斷。
貿然說中毒,他們也沒有這么大的膽子。
只有知道中了什么毒,才敢往中毒什么去聯想。
可是現在的趙光義除了心跳如雷,除了虛汗多,沒有任何不適。
第二個太醫顯然經歷過趙弘殷的時代,診治了之后跟趙匡胤說道:“先皇駕崩之時,也是如此反應,臣不敢妄自揣測,但怕是先天心疾。”
說到這里,趙匡胤心里的懷疑盡釋,因為從他爺爺輩起,每代都有好幾個趙家人死于心疾。
在封建時代,心臟病根本就無法治,只能慢慢調理。
后世,能給心臟做手術,也不過只有幾十年的歷史。
另一邊,仵作在酒壺里面的確發現了一點粉末,這是氯化鉀融化之后的殘渣。
可是這種粉末無色無味,跟食鹽幾無差別。
即便是太醫,在用舌頭嘗試了之后,也只能斷定,這是鹽巴。
樓下的慶典依舊在熱鬧的舉行,趙光義勉強跟著趙匡胤在欄桿旁邊跟諸位大臣揮手示意了一番,回來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萬念俱灰。
心疾,不治之癥,只能保養,無法根治。
今后不能發力,不能奔跑,只能像個行尸走肉一樣生活了。
他才26歲,可是這輩子已經看見底了。
無法確定有人下毒,趙匡胤的心情輕松了許多。
至于趙光義的病,在他看來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他們趙家人得這個病的多了,又不會要了命,怕什么?
所以到最后,就只有趙光義與一妻一妾心情沉重,而其他人卻都玩的開心不已。
趙德昭一直表現的毫無異常,對趙光義適當關注,然后就把精力放在弟弟妹妹身上。
偶爾還跟四叔趙廷美瘋鬧一番,似乎跟這件事完全沒關系。
當然也的確沒關系,要不是最后裴格安故意顯擺,趙德昭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在吃飯的時候,他在趙匡胤的左側,趙光義在右側,中間還隔了幾桌嬪妃,他根本沒有過去過。
這件事完全是裴格安自作主張,這個女人,膽子越來越大,該打屁屁了。
不過,她本來就缺少對古代歷史人物的尊重,反正她誰也不知道,不認識。
只要是趙德昭的敵人,哪怕是著名歷史人物,直接干掉對她來說也沒有一點心理壓力。
慶典從戌初開始,亥正結束,也就是后世的七點到十點。
這個時候,一輪明月高高掛在天上。
節目的編排跟后世的春晚差不多,雖然時間控制的沒有那么精確,但是全部節目結束,與亥正相差不遠。
忙活了一晚上的王承衍已經累的精疲力盡,聲音嘶啞,不過精神依舊亢奮不已。
能在這個場合成為“竹竿子”,主持一臺晚會,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慶典結束,趙匡胤才登上了舞臺,親自主持最后一場儺舞。
他的主持不是唱詠,而是敲鼓。
今年三十八歲的他正當壯年,威風凜凜,他親自敲鼓,場下的所有人也都敲響碗碟應和,一時之間熱鬧非凡。
趙德昭抱著六姐,用她的手拿著筷子,在面前的欄桿上跟隨鼓點敲動。“三叔,今日不去高歌一曲?”
隨后他又連忙問道:“忘記三叔今日犯了舊疾,現在好點了嗎?”
以前的趙光義很喜歡出風頭,可是現在,他沒有了一點興致。
就連趙德昭話里面的機鋒,他都覺得淡然無味。
若沒有一個好身體,一切都是空啊!
這一曲儺舞結束,今日的慶典也就全部結束。
大臣們與家眷匯合,每人手里都提著內侍專門發放的點心,來者有份,每個人都不會落空。
繁華散去,六姐就困了起來。以往這個時間她早就睡了,只有今天玩的太高興,捱到這個時候。
而趙德芳依舊還在興奮著,在收拾現場的內侍人群里跑來跑去。
趙光義這個時候已經看不出有什么不對的,只是走路有些漂浮,不敢快步走。
趙匡胤等他下樓,關切說道:“三哥身體不適,去安排馬車進宮來接。”
內侍領命而去,他又轉頭跟趙光義說道:“三哥回去好好休息幾日,太醫們我會安排一一登門,總不至于無藥可醫。若是有野醫可信,倒也可以請來診治一番。”
趙光義問道:“二哥,你前兩個月不是派人去請陳摶,這位老神仙可否找到?”
趙匡胤楞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我派人去了華山,等了兩個月都沒有見到人,據說去了終南山采藥。不過他只要回來,就會請到開封府來。”
趙德昭等到馬車過來,趙光義上了馬車,這才抱著已經睡著的六姐準備送回景福殿。
“爹爹,孩兒帶著六姐她們也回去了。”
趙匡胤看著馬車遠去,久久無語。
四姐又喊了一聲,他才清醒過來。“時辰不早了,你們也都回吧。”
趙德昭也不把睡著的六姐交給奶娘,依舊抱在自己的懷里,舉步向景福殿走去。
裴格安那個丫頭應該也在那里,今天非要好好教訓她一頓不可。
雖然這件事她有大功勞,可是連通知一聲都沒有,自行其是,該教訓。
剛走了幾步,卻聽見趙匡胤喊道:“二哥兒,讓四姐她們自己回去,我有話與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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