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戰火將起
宋樂儀和宋雪真一左一右攙扶著趙盈出了門,宮門口上她又瞧見那個方才進殿去回話的宮娥,小宮娥見了她,脖子一縮就往后退,分明是有意避開。
趙盈縝著臉,反倒招手叫她:“眉兮姑姑吩咐你避著我的嗎?”
小宮娥上下牙齒打顫,可是哪里敢回這樣的話,她顫著肩頭撲通一聲跪下去:“公……公主饒命。”
真是不中用的東西。
宋雪真扶著她胳膊的那只手緊了緊,柔聲勸她:“元元,這是未央宮。”
趙盈心里憋著一口氣,不至于拿底下的宮娥來撒氣,但今天未央宮走這一趟,她確實覺得委屈大了。
出了未央宮的門,徑直上了她的輦,宋樂儀和宋雪真兩個陪在一旁,抬轎輦的小太監也不敢走得太快。
宋樂儀先已吩咐了書夏去傳御醫往上陽宮候著,眼看著遠離的未央宮門,她才敢問:“這到底是怎么了?”
趙盈揉著眉心,不答反問:“你們怎么會一塊兒進宮來的?”
宋雪真先把話接了過去:“燕王府的長亭來告訴,說你在未央宮受罰,燕王殿下叫我一起進宮來救你,到了宣華門才遇見樂儀,原是長路去了侍郎府,叫她也一道,只說是我們兩個商量好了要進宮去給太后請安的。”
對了,宋太后剛才說,若非前朝有要緊事絆住了昭寧帝的腳……想來應是如此。
昭寧帝被絆住了腳來不了,怕宋太后過分為難她,所以派人去告訴了趙承衍。
趙承衍進宮之余又去提了兩個晚輩,一來是不想和宋太后硬碰硬,怕把老太太給氣出個好歹,二則小孩子家撒個嬌總是好說話一點。
國公府那些女孩兒中,宋太后最喜歡的本就是宋雪真。
宋樂儀還想再問,宋雪真在她手背上按了一把:“元元,太后一向疼你,今日大約是為什么事氣急了,你受了委屈,心里不舒坦,可太后畢竟是長輩,若是心生怨懟,那不好。”
趙盈側目去看。
端莊持重的國公府嫡女,一派世家貴女的作風。
宋家那些孩子里,她也就和宋雪真能玩兒到一處,說上幾句。
其實這骨子里和宋樂儀是一樣的人。
只是套著國公府嫡女的外殼,她不敢人前放縱而已。
而前世她之所以愿意跟宋雪真一處玩兩場,也正是因為宋雪真是整個宋氏女眷中唯一認為她母親無辜的人。
趙盈記得前世十一歲生辰那年,在宮里做了生辰宴,她一心想出宮玩,就回明了昭寧帝,非要到侍郎府去再辦一場宴,借機在侍郎府住上三日。
最早下的帖子就是給宋家的,但席上女孩兒們鬧開了,說笑過了頭,宋家八姑娘宋明真貪杯吃了兩杯果酒,嘴里說了她母親幾句,宋雪真當著那么多人,給了宋明真一巴掌。
彼時趙盈想,這是怕時候昭寧帝追究,所以提前做做樣子。
后來才從表姐口中得知,宋雪真是真的惱了的。
若非如此,宋家這些孩子,趙盈是一個也不愿意多有往來的。
大家既不是一路人,何必非要往一條路上走。
趙盈面沉如水:“四表姐的話我懂,道理我不是不明白,這半年來發生了太多事,皇祖母生氣,責罵我兩句,我自不會心生怨懟,不然也太不懂事。”
等到了上陽宮門外,宋雪真才沒有跟著進去。
二人扶著趙盈下了輦,她撒開手,把趙盈交回到揮春手上,掖著手退了兩步:“有樂儀陪著你,我就不進去了,這會兒到御花園去逛一圈,晚些時候還是要去未央宮給太后請個安才好出宮的。”
她是有自知之明,趙盈當然不留她,吩咐了人又送了她一程,拉著宋樂儀的手邁過宮門徑直進了宮去。
上陽宮門緩緩關上,大有一概不見來客之勢。
宋雪真走出去有三五步,聽見身后宮門關閉的聲音,蓮步收住,回身去看,幾不可聞嘆了一聲,才轉身走遠了不提。
那頭宋樂儀陪著趙盈進了正殿,胡泰早在殿中候著。
其實跪上一場,問題也不大,無非是趙盈身嬌肉貴的,底下人也不敢怠慢,于是開了方子,還留下了藥膏,要她一日涂抹三次,盡量別沾水,涂上兩日也就好了。
送走了胡泰,趙盈才卸去一身防備,歪在拔步床上,面色淡淡。
宋樂儀抿唇:“現在沒人了,總能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了吧?”
“父皇給趙澈身邊放了個宮娥,要開臉的,太后為這個惱了。”
宋樂儀瞳孔一震,大吃一驚:“皇上親自做主的?趙澈才多大啊?”
趙盈果然搖頭:“是孫淑妃的意思。”
于是她就聽見宋樂儀倒吸了口氣:“那我就不懂了,這又是唱哪一出?”
“那小宮娥是她從宮外弄進來的,來路底細也都跟我交代過,她在父皇那兒回了話,趙澈自己對紅微也算中意,父皇覺得這是小事一樁,自然允了淑妃。”
“那太后怎么……”宋樂儀哦了聲,就把后話收住了,“她自是不能叫人知道是她的主意,太后便覺得是你沒能勸阻皇上,由著皇上給趙澈身邊放人,他年紀還小,恐怕會被養壞了。”
趙盈動了動腿:“本來因為趙清的事就惱了我,現在可不是要尋個由頭發作一場。
我便覺得委屈,太后不過是不敢再去拿捏父皇,此事淑妃又摘的干凈,況且憑淑妃的出身門第,即便她如今做了淑妃,太后也還是覺得她不配到未央宮聆訓,可不就找上我嗎?”
宋樂儀不好在宮里去說未央宮的是非。
宋雪真勸的那兩句話是很有道理的,也是在提醒她們姐妹,就算回到上陽宮,言辭之間也不要太過放肆。
是以她只聽不說,等趙盈長舒了口氣,她才又問:“孫淑妃給趙澈身邊放人,你就任由她放了?怎么也不叫我們去查查那丫頭的底細究竟如何再做決定?”
趙盈失笑:“她要放多少人我都不管,哪怕是放個心術不正的去,一碗毒酒毒死趙澈,又同我有什么關系?”
宋樂儀面上見了片刻呆滯,趙盈才笑著說開玩笑的:“我知道你想說什么。
孫淑妃現下有了身孕,是男是女未可知,若得個皇子,恐怕她生出別的心思來。
所以她如今急著往趙澈身邊放人,還把自己摘的那樣干凈,未央宮不快,矛頭直指向我。”
宋樂儀面色凝重:“你都知道!”
她咬著后槽牙,像是為此事真將孫淑妃惱了的。
趙盈遞過去一只手,等她把手放在自己手心上,掌心收攏,將宋樂儀的手緊握著:“她不會。”
“你這么信她?”
這實在不像趙盈的作風。
她是知道的,女童走失案時趙盈心里甚至連周衍他們一并疑過一場,只是一切都仍未可知,那點竄起的懷疑,匆匆揭過,趙盈并沒有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而已。
何至于禁庭中就這樣信任孫淑妃了?
“我曾跟表姐說過的,她知道自己怎么走到的今天,更知道自己要什么。這齊宮之中,什么屬于她,什么不屬于她,表姐,她是個極聰明豁達的女人,所以她不會。”
趙盈被太后叫去未央宮責罰的事情,原本并不是各宮都知道的。
后來昭寧帝在清寧殿同閣臣以及兵部一眾臣子談完了正事,吩咐孫符傳旨六宮,以趙盈有傷在身為由,免了她的各宮請安。
他倒沒點明說未央宮。
可本來趙盈也只會到未央宮去同太后請安,連馮皇后的鳳仁宮她都不是天天去的。
這旨意一出,六宮便全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誰會背地里嘲笑趙盈失了寵,受罰于宋太后那里呢?
昭寧帝這樣大張旗鼓,擺明了是護著她和太后不對付。
倒把宋太后氣的將東西砸了一通,隨后叫眉兮往清寧殿去叫昭寧帝來見,得到的回話卻是朝中有緊急軍情需處置,抽不開身,等得空時再去見。
趙盈那里聽完旨意只是冷笑,心里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各宮得知她受了傷,別說是趙澈,就連趙婉也來過上陽宮一趟,她一概都沒見。
宋樂儀彼時還未出宮,看她心情實在不算好,按下心中的不情愿,哄她道:“我今日留在宮中陪你吧?反正各宮也都知道你在未央宮受了罰,心情肯定不好,我要留下陪你一晚,也沒什么,只是要你打發人到鳳仁宮去回稟皇后一聲。”
趙盈吸了吸鼻尖:“不用,你明天再跑一趟吧。上回姜承德虛張聲勢,也沒在朝會上參我,我沒跟父皇提上朝的事,現在他傳旨六宮說我受了傷,我年前是真的不用上朝了。
可這緊急軍情是怎么回事,我得知道,少不了你明日得再來一趟,說與我聽。”
趙盈清楚地記得,前世這一年大齊多災,可是到了下半年便再沒有天災了。
一直到明年的七月里,福建一帶發大水,澇災一鬧,淹毀莊稼淹死人,而后就鬧起了疫情,等到了九月不少流民逃竄入京,將疫情帶到了京城附近,那也是昭寧帝御極以來發生的最大的天災,第一次波及到上京。
至于說軍情——
趙盈眉頭緊鎖:“既是緊急軍情,今日沈殿臣同兵部尚書與侍郎進宮回話,明日早上一定會在太極殿上議出個章程來。”
第二天早朝時候此事果然是最緊要的,一切呈上來的奏折都要往邊放,昨日沈殿臣與姜承德幾個閣臣同兵部眾臣入清寧殿回話后,出了宮便往內閣去擬定章程,早朝時由兵部尚書呈至御前。
原是自入了十二月里,北境便不太安穩,屢有騷擾邊境百姓之舉,北境駐軍主將羅高白姑且也還算是用兵之能將,派駐軍加緊邊境駐守,也打退過北境軍的五次騷擾。
一直到十天前,北境軍大軍壓境,越過原駐軍防線向大齊邊境推進十二里。
戰事一觸即發,羅高白派八千前鋒部隊也先前推進六里,安營扎寨,另每日派三支騎兵沿崗哨巡邏。
這場戰事,無可避免,他將軍情八百里加急呈送兵部,稱邊關告急,要朝廷再調派援軍,押送糧草與軍餉,以穩定軍心。
兵部得到消息,不敢有片刻怠慢,告內閣知曉,這才有了昨日清寧殿面圣之舉。
而今北境駐軍三萬,但羅高白奏折中寫明,據探馬回報,北境派兵至少在五萬以上。
再加上軍中缺良將,除去常年跟隨他的左右前鋒之外,他身邊可用的帶兵將領,實在太缺。
從北境周邊州府調兵去援,糧草和軍餉也可以從周邊州府籌措再押送至前線,而后再有戶部統計個總數,年后復朝從戶部調撥,歸還各州府。
眼下最要緊的——
兵部尚書拱手立于班次外:“軍中缺將,這是最要緊之事,臣昨日與幾位閣老議后,只怕還是要從朝中再調將前往,在羅將軍麾下聽用,方能解羅將軍此時之困。”
大齊已有三代君王重文輕武,朝中將帥之才有缺,已不是一天兩天的。
現在派在各地的駐軍主帥及將領,除去經年行武之家出身的之外,大多還是當年武舉選上來的人。
這些年戰火平息,昭寧帝為防止再有徐照那檔子事發生,索性連武舉也不再開科,到如今……
昭寧帝面色凝著:“兵部有人選嗎?”
兵部尚書一面說有,一面把目光投向了徐照。
昭寧帝看在眼中,心里更清楚:“養在京中的賦閑之將,即日動身往赴北境,若名單上另有非供職于朝的人,交由內閣和吏部加以核查,再來回朕,封賞官爵,也即往北境軍中去。”
徐照身形一動,到底是在太極殿上忍住了。
散朝后他追上兵部尚書詳問一番,徐冽果然在名單上,且他是唯一一個,沒有供職于朝卻名字列于名單之上的人。
沈殿臣從他身后踱步來,見狀在他肩頭一拍:“徐統領,朝廷用人之際,眼下不是幾年前,朝局為重,天下為重,把你的不情愿收起來,你已經替你們六郎做過一次決定,結果怎么樣,到如今還打算再來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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