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示好
送走沈明仁,趙盈也要帶著趙澈回宮。
今天大年初二,宮里又出了那么多事,她總不能真的帶著趙澈在宮外待上一日。
馬車從燕王府繞到侍郎府外待了有一刻,她才吩咐趕車的小太監回宮。
趙澈坐在馬車里,歪靠在車廂上,等馬車駛離鬧市時才問她:“阿姐,我不懂,為什么要從沈明仁身邊弄個婢女進宮,還要放在我身邊?”
趙盈拿眼角的余光去斜他:“之前是誰跟我說,每日看著淑妃和父皇一處,總覺得自己是個外人的?”
趙澈喉嚨一緊,閉上了嘴。
“父皇把紅微放到你身邊,這事兒我沒法子不同意。”趙盈狀似無奈的嘆氣,“咱們都知道這是淑妃的意思,她眼下正得寵,風頭正盛,駁了這一個,下一個還接著駁嗎?能交好就別去交惡。
但我也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況且淑妃有孕,肚子里那一個是男是女還不知,你瞧,這大年下,為她肚子里那一個,父皇真是要把六宮都給掀翻了,這個年過不好,不都是為著昭陽宮嗎?
如果她真的生下兒子,來日還不知道怎么樣。
你養在她身邊,現在已經這樣了,我只能盡可能往你身邊放幾個可用的人。
把魏嬌提進宮,回頭你身邊有什么出宮采買的差事,也都可交付給她,若要往來傳遞什么消息,難道不比昭陽宮的人方便?”
趙澈啊了一聲,后知后覺:“阿姐原是為這個?”
他了然之后便蹙攏眉心:“即便是出宮采買,宮里也自有主事的,阿姐把魏嬌弄進宮,卻只怕她出不去。”
“這你不用操心,我有法子把人弄進宮,就有法子叫她走出宣華門,只是你今后行事更要機靈些。”趙盈仍舊是斜眼去看他的,神色淡淡,“淑妃是個聰明女人,不聲不響的就復了寵,你在她手底下別太過分,最好老實一點。”
趙澈說知道:“只是辛苦阿姐,宮外一切都要阿姐替我奔波。”
“你不是說咱們姐弟是一體的嗎?既是一體同心,就沒有這個話。”趙盈也往車廂上靠,雙手環在胸前,其實那是最防備人的姿態。
她只頓了一瞬,合眼做小憩樣,實則是將眼底的情緒盡藏起來:“你也進了吏部學事,每天也能出宮,今日帶你見了沈明仁,你真要有什么,也可自己去同他商議,還有杜三和奉功他們。
等再過些日子,吏部有舅舅和表哥幫著你,你上了手,宮外這些我也能松松手,只替你管著司隸院,便也松泛不少。”
她面容有倦色,趙澈往她身邊靠過去,去挽她左臂:“那可不成。
我便又天大的本事,阿姐永遠是我的阿姐,少不了這輩子都要為我奔走,替我操心了。
我還想著有阿姐在,能偷偷懶呢,阿姐可不能撂開手偷閑去。
再說了,似堂琴先生那樣的隱世高人,若無阿姐,我可請不動他出山。
是以這條路,我還要仰仗阿姐呢。”
小兔崽子,話里話外嫌她不為他引見玉堂琴。
趙盈撥開他的手:“等過了年吧,年后復朝,你出宮的機會多了,我帶你去見玉堂琴。
本來現在這時候帶你去登門,就當是拜年的正合適,但眼下事多,還是不要節外生枝,姑且再等一等的好。”
他倒乖巧下來,趙盈說什么他便應什么:“我都聽阿姐的。父皇這陣子也總是夸阿姐能干,叫我同阿姐好好學,所以我聽阿姐的。”
趙盈唇邊的笑意斂了斂:“等過些日子,父皇會知道你更能干的。”
弒兄殺父,心黑手辣,趙澈可太能干了。
一直到了正月初九,被押進內府司的蕊芳才放回了華陽宮去,但華陽宮的禁足仍未解除。
趙澄自覺無趣,被禁足的雖是姜夫人,他卻也懶得出門了。
蕊芳身上倒沒什么傷,只是在內府司被審問數日,人瘦了一圈,聽說姜夫人見她回宮,還抱著她哭了一場。
魏嬌也被趙盈提進了宮。
沒人知道她的來路底細,宮里人只知道是趙盈出宮時順手救下這么個孤女,后來就帶進了宮。
內府司依著規矩去查魏嬌的身家底細,可內府司的主司太監都是趙盈提拔上去的人,再怎么查也不過走個過場,趙盈要往她親弟弟身邊放個宮女,誰還能說什么嗎?
連昭寧帝和孫淑妃都沒有異議。
于是趙澈才收了紅微沒多少日子,身邊就又多了個嬌艷的姑娘。
宋太后為此生了一場氣,可難得的是竟沒有再將趙盈叫到未央宮去責罵。
想來是趙承衍的功勞了。
這日過了晌午,趙盈在御花園里逛了會兒覺得累,尋了小涼亭去歇。
坐的久了,見趙婉蓮步輕移,款款而來,一時想起幾個月前在這涼亭中發生的那一幕,失笑出聲來。
趙婉一只腳剛踩進涼亭,聽見她的笑聲,腳步一頓:“大皇姐是在笑我嗎?”
這些日子趙盈和她往來的很少,趙婉自己也沒有了往日的跋扈,反而沉寂低調下去。
好像劉家出了事,她養在姜夫人宮中,倒把性子養的沉穩了一般。
趙盈側目去看,趙婉連眉眼都恭順不少。
而且比從前多疑敏感了很多。
她擺手說不是,難得心平氣和叫趙婉坐:“出來散心?”
“姜娘娘心情不好,悶在宮里,二皇兄陪著她,我不想在宮里待著,出來走走。”
她掖著手坐在趙盈身邊,挨著她很近。
趙盈想了想,叫揮春她們退到涼亭外去:“你是有話跟我說吧?”
趙婉淺笑道:“大皇姐知道辛六郎進京的消息嗎?”
她當然知道。
初六那日趙承衍進了一趟宮,把消息帶給她的。
辛恭已經從河間府動身,估摸著正月底就能到京城。
他們沒有人知道辛恭為什么年沒過完就急匆匆啟程進京,但無論如何,辛六郎將要入朝,這消息是確切的了。
淮安郡公大抵身體實在不好,又或是因為別的緣故,打算把爵位叫辛恭承襲。
人都動身,淮安郡公的奏折,估計等到復朝時就會呈送御前了。
但趙婉這是——
趙盈挑眉:“不知道。”
趙婉還是笑著,眼底閃過精光:“皇姐說不知就不知吧,陪著辛六郎一起進京的,還有河間辛氏的二郎辛程,大皇姐一定也不知道了?”
這她也知道。
趙盈哦了聲:“辛二郎是辛家的嫡長子吧,他上頭有個胞姐,他行二,所以才稱他辛二郎。”
趙婉說是呀:“人家將來也是要承爵的人。辛六郎早和太原王氏女定了親事,可辛二郎至今尚未婚配,皇祖母不是要給皇姐選駙馬嗎?”
“姜閣老不是要給你選駙馬?”
趙婉笑意微斂,壓了壓聲:“皇姐不好奇,我怎知這些事的嗎?”
“你偷聽來的。”趙盈往側旁挪了半分,“這規矩可不太好,給姜娘娘知道,少不得要提了你一頓說教的。”
趙婉失笑搖頭:“姜娘娘養著我也不過當養個小玩意,此處就咱們姐妹,我知道皇姐一向是不喜歡我的,可如今我心里的委屈實在無人訴說,見了皇姐,倒兩句苦水罷了。”
趙盈擰眉:“姜閣老寫信告訴姜娘娘,她跟二皇兄談話時你偷聽到的?”
趙婉果然嗯了一聲:“我還知道,辛二郎已經給姜府送過拜帖了。”
趙盈面不改色,心下卻實在吃了一驚。
這拜帖遞的未免太早,但用意很明顯。
正因為遞的不合時宜,人還有近一個月才抵京,他又是辛氏宗子,根本不必去刻意討好誰。
等到了京城安置下來,上趕著上門求見的恐怕能把他們家門檻給踏平了。
包括姜承德在內。
此時送上拜帖,是提前示好。
太宗昔年許的是淮安郡公三品京官,跟辛程他們這一脈可沒多大關系。
往前追溯,辛程他們這一脈,雖襲的是成國公爵位,但自惠宗朝起,最高也不過官拜四品,做了個太常寺少卿,余下的追贈散官勛職皆不能算的。
倒還不如淮安郡公一脈來的體面。
不過人家也不爭這個,反正有世襲的國公爵位,哪怕不入朝,誰還敢小瞧了他們不成?
這個時候辛恭進京自是為襲爵加官而來。
那天趙承衍送消息進宮,她跟趙承衍合計過,辛程八成是借光而來的,不過要看昭寧帝肯不肯給辛氏這個體面。
如果不出意外,他來都來了,辛恭是他弟弟,得了二品京官,再不濟給他個四品五品,也是可以的。
就當是朝中養了個閑人一樣,也不差他一個。
反正像御史臺中無定員的官不在少數,又不是一個蘿卜一個坑,隨便挑個地方把人塞進去,等他爹撒手西去,他承襲爵位再說就是了。
不過辛程自己野心大,這點她和趙承衍也達成了共識的。
此刻聽趙婉這樣說,更印證了當日他們所猜想。
趙盈沉默良久,趙婉坐在一旁也不說話。
趙姝小跑著進來時臉上洋溢著燦爛笑容,語調輕快得很:“皇姐怎么把揮春她們都支到外面去,自己躲在涼亭里……”
人進了門,看著并排坐的趙盈和趙婉,有一瞬間傻了眼。
趙盈先前雖然挪開了一些,但其實挨得還是近,趙姝看著還挺親熱的模樣。
趙婉乍見了她,渾身不自在,騰地站起身來,朝著趙盈施施然一禮:“我先回宮了,皇姐慢坐吧。”
趙姝才怔怔朝她端了一禮,她提了裙擺出了涼亭去,漸次走遠了。
趙盈扶額:“既見我把人支到外面,怎么還冒冒失失往里沖?”
趙姝吐舌湊上前:“她們攔不住我的呀,我不知皇姐和二皇姐在里頭。”
她我那個趙盈身邊坐下,挽上趙盈胳膊,撒著嬌問她:“皇姐跟她說什么呢?怎么見了我就跑了?”
“她從前和咱們都不怎么和睦,今天是來示好的,乍然見了你,當然不自在,可不就跑了。”
趙盈被她晃得胳膊快散架了,便按了她一把:“別晃我,你怎么這時候跑來御花園?”
“父皇陪著母妃小憩,三皇兄在做功課,我跑出來玩會兒,要趕在母妃睡醒前回去做課業的。”
她撇著嘴嘟囔了兩句。
趙盈牽著她的手站起身:“那你現在就回去吧。”
“皇姐!”她不情不愿,人往后墜著力道不肯起。
“你也不能總叫你三皇兄替你做功課。”
趙姝小臉兒一垮:“皇姐又知道。”
趙盈無奈搖頭:“或者你去一趟華陽宮,就說我新釀了兩壇玫瑰露,讓你和你二皇姐一道去嘗嘗,你去把人叫來。”
趙姝是真的不喜歡趙婉的,無論是因為劉氏的事,還是趙婉本人。
她越發坐著不肯動:“皇姐有事瞞著我吧?好端端的扯謊要見她。”
“聽不聽話?”
趙姝吸了吸鼻頭:“我去就是了,但三皇兄替我做功課的事,皇姐不能告訴父皇和母妃。”
趙盈說好,她才拍著裙擺站起身,背著小手搖頭晃腦往外走。
臨到涼亭門口要下臺階之前,又駐足回身:“皇姐,二皇姐日子不好過,才跑來跟你示好的吧?”
趙盈噙著笑盯著她看:“想說什么?”
“皇姐可別心軟呀。”
趙盈眼一瞇,狹長的眸中浮現喜色。
小姑娘確實很聰明。
她擺手叫趙姝去:“不用你操心這個,快去吧。”
她才心滿意足的提了裙擺小跑著出了涼亭,一路還能聽見她身邊伺候的宮娥追著她喊公主慢些的聲音。
趙盈心情大好,對抄著手出了涼亭。
從初七那天起就總是艷陽高照的好天氣,午后金光粼粼,卻又不似盛夏時那般刺眼。
趙盈抬頭看了一眼,倒還覺得暖洋洋的。
趙婉日子是過得不好,她也會挑人,想脫離姜夫人和姜家的掌控,找上她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只可惜,她也不是什么人都幫的。
“揮春,明兒派個人去侍郎府一趟,我既新得了玫瑰露,也要請表姐來嘗嘗的。”
揮春欸的一聲應了:“公主這會兒回宮嗎?”
她沒說話,駐足站了很久,腳尖才轉了方向,領著丫頭們回上陽宮而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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