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結親
宋懷雍遮遮掩掩瞞了數日的事情,他死命遮擋的那層布,還是被趙盈給揭開了。
不是趙盈不聽他的,更不是不給他留面子。
實在是這樣的事,趙盈深以為沒什么好遮掩,且說服了他。
宋昭陽和云氏聽他一番話情真意切,倒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宋樂儀倒頭一個不滿起來:“先前辛辛苦苦堵住外面那些人的嘴,沒成想大哥你還真的看上了崔晚照!我不同意!”
別說宋昭陽夫婦,就連趙盈也沒想到的。
宋樂儀不是那等蠻橫不講理的女孩兒,豪橫和蠻橫可是兩碼事。
她人前行事坦蕩蕩,光明磊落的,回了家比誰都要乖順。
從小到大宋懷雍替她兜了不少禍事,她也同樣替宋懷雍兜了不少。
兄妹兩個感情一向極好。
似這等兒女情長的事,她倒頭一個跳出來反對。
宋懷雍皺了皺眉:“你不同意什么?爹娘還沒說話。”
“爹娘不說話是因不曉得崔晚照是什么樣的性情!”宋樂儀撇嘴,“我不是說她不好,安安靜靜,溫柔嫻雅,長得不錯出身沒得挑,長輩們或許極喜歡她那樣的,總之是個不會惹是生非的好姑娘。”
趙盈從前是沒想過她替薛閑亭解決個麻煩,也顧全崔晚照名聲,會引出后面這些事。
她曉得宋樂儀是不大喜歡崔晚照的。
姑娘是個好姑娘,說起來命還有些苦,畢竟被爹娘當成貨物一般,只當她奇貨可居,還是可憐的。
但這性子軟弱怯懦,宋樂儀怎么可能喜歡她?
只是這種事……
趙盈看了一眼那錦盒。
盒子是放到了正桌上去的,錦盒也被云氏打開了。
里面躺著一支金簪,說實話,真的不好看,但滿滿當當全是宋懷雍的心意。
崔晚照喜歡芙蓉,也不知道他從哪里打聽來的,那簪頭歪歪扭扭一朵芙蓉花,花蕊處嵌的紅寶石還是他從家里自己拿去的料子。
“方才回來路上,我只勸表哥這事沒什么好瞞著家里,卻沒來得及細問,表哥含糊其辭也不說清楚,是上次表姐的百花宴上,你就對崔家姐姐動心了嗎?”
宋懷雍長這么大第一次對個姑娘家動心,然后就被他的小表妹拘回了家里,回稟到爹娘面前,還有妹妹在。
他的心思是坦蕩的,喜歡便是喜歡了,杜知邑他也沒瞞著。
只是回了家來,終究不好意思。
宋昭陽似看出來,也看不慣他那扭捏樣子,一拍桌案:“七尺男兒,扭扭捏捏成何體統!”
云氏便橫他:“你像大郎這么大的時候倒不扭捏,兇孩子做什么?”
宋昭陽冷哼一聲,果真收了聲。
云氏才轉而問宋懷雍:“你若真是喜歡崔家姑娘,也該及早來回明我,橫豎你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崔家姑娘樣貌門第都好,咱們家和廣寧侯府也有交情,堂堂正正的上門提親才是正經道理,你怎么私下里去弄這樣的東西?
若要叫人知道,說你學盡那風流場上的手段,拿著去哄騙閨中女孩兒,這好聽嗎?
你是個郎君,也不怕什么,可連累了崔家姑娘清譽受損,你百死莫贖的呀。”
宋樂儀橫眉冷目,坐在官帽椅上,左腳在地磚上跺了下:“娘,您聽沒聽我說話呀!”
趙盈便搖了下頭,站起身來:“舅母,我們女孩兒家就不聽這些事了吧?”
云氏曉得她用意,笑著擺手叫她去。
她上了手,幾乎生拉硬拽把宋樂儀拉出門的。
宋樂儀自是滿臉不情愿,出了門又甩不開趙盈的手,還怕動作大了一不留神弄傷她,就這樣被她硬是拉出了月洞門去。
“你別拽我了!”她音兒是拔高的,往常哪會這樣的語氣同趙盈說話。
趙盈撒了手:“還回去嗎?”
她出都出來了,再回去成什么樣子。
只是小臉兒垮的不行,簡直要拉長到地上去:“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她。”
“可表哥總要娶妻的,難得遇上個自己喜歡的,你見過表哥對誰家姑娘這樣上心?”
“可是崔晚照她——”
宋樂儀真不是不講理,那些兒女情長的事情她雖不曾經歷,風月話本卻看過不少。
自家兄長是什么樣的她心里更有數,不說是個和尚性子也最起碼是不近女色的人。
但她就是想不明白。
“私下里又不曾見過面,怎么就喜歡上了?”宋樂儀始終撇著嘴,“上回百花宴時,崔晚照那樣怯懦,人家騎到她脖子上她都不帶吭一聲的,我可不認為大哥會看上那樣的女孩兒。”
她說者無心,趙盈聽者有意。
倒也是,私下里既沒往來,怎么就把人放在心尖上了?
衙門里多少差事,成天下了職還惦記著去給崔晚照打金簪?
只如今瞧著她表哥正是情意綿長時。
趙盈壓下心中疑慮,一概沒同宋樂儀說。
后來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云氏心疼兒子,可也怕他錯了主意亂了規矩,索性留下了那支金簪,第二天一大早只身往廣寧侯府去見侯夫人。
東西她是帶去了的,親手交給了高氏。
兩家有交,私下往來不少,小兒女間又是自幼的感情,高氏是寬厚的人,雖經崔晚照一事她曉得趙盈對薛閑亭無意,卻也不會因此而疏遠。
接了東西后叫人去問過崔晚照。
崔晚照好似一切都嬌滴滴,總是那樣含羞帶怯的模樣,知道這東西是宋懷雍親手做的,更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高氏問起她心意,她又只一句全憑姨母做主,余下一概不提。
崔高氏離京當日便就把崔晚照的終身大事托付給了高氏,無非要借廣寧侯府門楣將未來親家門第也往上抬高一層。
高氏又同廣寧后議過,不過短短三五日光景,竟真把事兒給定了下來。
宋尚書要和廣寧侯府——不,要同清河崔氏結親的消息,不脛而走。
宋家下了聘,東西全送去了廣寧侯府,之后六禮悉備,選定吉日,這些高氏不愿獨自做主,只好又書信送往清河郡,請崔晚照的爹娘入京來操持,不過這親,是結定了。
尚書府近來都是喜氣洋洋,上門道賀的人絡繹不絕。
他們不敢到侯府去打攪,也怕女孩兒家面皮薄,就全都一窩蜂跑到尚書府來。
倒弄得趙盈和宋樂儀在家里不自在,成天的不著家。
唐蘇合思還是每天來纏人,畢竟她獨往永王府去趙乃明從不叫她進門,她兄長又不會見天陪她,她變著法子是想叫趙盈帶她登永王府大門的。
誰知道又出了尚書府的大喜事。
三個女孩兒坐在茶樓中,唐蘇合思黑黝黝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聽起來你們中原人大婚真是好繁瑣,我們柔然就沒有這么麻煩,喜歡誰看上了,第二日就能做夫妻。”
她卻沒看出宋樂儀面色不善。
趙盈勸了好幾日,宋樂儀還是不太能接受,她也沒了法子,只能等著天長日久,慢慢也就好了。
至于先頭她心下所疑之事,杜知邑去查過,并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清河崔氏這十年間都還算本分老實,未有半點逾越不軌的心思。
她后來便覺得自己許是想多了,也不愿拿這沒影的事情去攪和一家人的好心情,尤其不肯說到宋懷雍面前去,甚至連薛閑亭她都沒提。
宋樂儀捏著手上的薄皮核桃,一使勁兒捏開一個,轉眼功夫她捏碎了十幾個。
趙盈扣住她手腕:“你吃不吃?不吃別浪費東西。”
唐蘇合思眼神才閃了閃:“我怎么看樂儀不太高興?你阿哥要娶阿嫂,你為什么不高興呢?”
這敵國公主還真是——
“可真巧啊,出門喝茶也能遇上喜慶人,說不得我還能沾沾喜氣。”
有人打了簾子不請自來,那聲音里滿是嘲諷,不用看都知道那張臉上掛的必是等著看熱鬧的表情。
趙盈沉了臉:“袁姑娘,孤坐在這里,你也敢不請自來嗎?”
袁如月進門前不知趙盈也在的,是話出了口,打了簾子進來,才看見趙盈和唐蘇合思都在。
可話說了,人來了,又退不出去了。
她硬著頭皮蹲身見禮:“公主見諒,我是為樂儀高興,聽見人叫她名字,想是她在這里,想起尚書府的大喜事,就進來討她一杯茶吃,沒料到公主也在,驚擾了公主。”
這種人走到哪里都不討喜。
趙盈知道百花宴崔晚照落水那會兒她說過什么話,自然就知道她沖進來是想干什么。
她側目去看宋樂儀,果然臉色不好,原本捏核桃的手這會兒捏緊手心兒,骨節是泛白的。
這樁婚事沒人在意她滿不滿意,喜不喜歡,而她為著表哥實在高興,舅母對崔晚照也算中意,不愿因她那點小情緒弄得家里人不痛快,這些天什么都沒再說。
憋了一肚子的火,袁如月這時候一頭撞進來。
“既知是驚擾,還不——”
“你好像很得意?”趙盈話沒說完,宋樂儀抬眼看去,面無表情,眼底冰冷。
袁如月瞧她和平日里又不大一樣,下意識想往后退半步,保持個安全距離的。
她還沒來得及動,眼前一閃,宋樂儀手腕轉動,一盞熱茶全都潑到了袁如月身上去。
她尖叫著跳起來,茶不是滾燙的,不至于把人燙傷的地步,可身嬌肉貴的千金貴女,也沒遭過這樣的罪:“宋樂儀!你瘋了嗎!”
宋樂儀坐著沒動:“討嫌的東西,找麻煩分清楚人,滾。”
“你給我等著!這事兒沒完!”她固然沖動沒腦子,卻也不會當著趙盈的面想去跟袁如月動手。
小時候她揍過宋樂儀,每次還沒得意夠,宋樂儀就領著趙盈找上門來,然后就只有她挨打的份兒。
有那么兩三回,她其實也不太敢跟宋樂儀動手。
趙盈打人下手黑,也不知是跟誰學來的,照著姑娘家不能示人的地方打黑拳,手還重,根本不怕把她打出個好歹。
娘給她上藥,抱著她哭過兩場,叫她以后別去招惹宋樂儀,實在惹不起。
她今天可什么都沒干,盡管是為了擠兌人,可說的話是恭賀的,是宋樂儀先動的手,是宋樂儀理虧!
她轉身要走,趙盈那里同書夏使了眼色。
人沒能走出去,被書夏攔下了。
袁如月心下咯噔一聲,果然趙盈陰惻惻問道:“袁姑娘打算如何沒完?”
她登時紅了眼。
欺人太甚了!
“永嘉公主,是宋樂儀拿熱茶潑了我,難道也不許我家去告訴爹娘嗎?”
趙盈哦了一聲,叫書夏,丫頭便從袁如月身前退開:“那你去吧,孤今日無事,后半日就在司隸院等著袁大人登門為你討公道了。”
“你——”袁如月你了半天,一跺腳,哭著跑了出去。
唐蘇合思實在沒看懂,目瞪口呆:“這是干什么呢?”
宋樂儀心情壞透了,懶得理她,丟了個大大的白眼過去。
趙盈心下無奈:“我表姐今日心情不好,公主先回……”說了一半,話鋒一轉,“書夏,你送公主去永王府,跟常恩王兄說,我今日不得空,叫王兄替我陪公主在城中逛一逛。”
唐蘇合思雖滿心里都是趙乃明,但她自入京來也是真喜歡這表姐妹,這會兒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想人家中原人大概不太愿意與她交心多言,阿哥說那個詞叫……交淺言深。
她拍拍裙擺站起身:“不用了,我回驛館去,等樂儀心情好了再找你們玩兒。”
宋樂儀反倒面上有些掛不住:“實在對不住。”
她說沒事,真沒事人一樣領了婢女往外走。
趙盈是等著腳步聲聽不見,又示意書夏到門外守著,才問宋樂儀:“這是做什么?你是有事情瞞著我們嗎?袁如月固然可恨,但不至于你拿熱茶去潑她,她是動了你哪根筋?”
“我……”她咬牙,去捏面前的茶杯,欲言又止。
趙盈擰眉:“跟我也不能說?”
宋樂儀眉眼低垂,甕聲道:“大哥不讓我說。”
表哥?
趙盈秀眉越發擰到一塊兒去:“那我自己去問表哥?”
宋樂儀才抬眼看她,心里大概復雜得很,趙盈沒再催她,她糾結了半天,才把心一橫,悶聲同她說:“昨夜里大哥偷偷摸摸要從后角門出府,被我抓了個正著,你猜他要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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