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魁面露笑顏,將酒盞推到滿月面前,滿月并未接過,只道:“你知道我是女的,剛才為何試探我?”
見到雪魁容貌時,就連她都有一絲心神動搖。要是遇到好色之徒,大概不管男女,三七二十一先下手再說了。
“姑娘看上去一本正經,不禁讓人想捉弄一番。”雪魁輕笑:“不知如何稱呼?”
滿月這才知自己被戲弄,而她平日又少與女子坐在一起,此刻被雪魁的笑弄得有些失神,臉上不覺有些發熱。
別被美色誘惑啊!滿月在心里喊道,努力平復心情:“叫我簾兒吧,你呢?”
“名字對這一行極為重要,恕奴家無法告知。”雪魁垂眸,模樣惹人憐惜。
“無妨。”滿月倒也不在意。
“三個月前定了雪魁后,每日都有裝著拜帖的大箱送來。其實里面的拜帖都是廢紙,在雪魁之位定下時,雪樓的媽媽就替雪魁選了第一位客人。”雪魁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問道:“姑娘,你可知當朝宰執洛長生?”
“有所耳聞。”
前世宰相被安排去招攬江湖人士,死在了誰的刀下,也成了皇帝正式對武林出手的導火索,這滿月還是知道的。
雪魁輕點了頭,繼續說道:“洛長生是權傾朝野的宰相,更是三朝元老。雪樓的媽媽為雪魁選的,就是洛長生最小的兒子,洛笙歌。姑娘可知上代雪魁陪葬一事?”
“知道。”船夫說過,她還記著。
雪魁轉著酒杯:“這洛笙歌是典型的紈绔子弟,從前他為追求雪魁,多次包場雪樓。但上代雪魁是心高氣傲之人,又與皇帝有情,屢次拒絕洛笙歌,洛笙歌也奈不何她。但皇帝去世后,一切就不同了。”
接下來的故事,就算雪魁不說,滿月已知道了。
“按照規矩,該有六位嬪妃陪葬,可先皇只有一后兩妃三嬪,余下的不到陪葬的等級,這時洛笙歌便去找了他的父親。洛笙歌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得不到的東西寧愿毀掉。洛長生老來得子,很是寵愛他,于是就向現皇請命,加封上代雪魁為慎妃,讓她一同陪葬了。”
這故事聽著令人很不愉快,滿月蹙眉道:“今日你本該選洛笙歌卻沒選,豈不是自掘墳墓?”
“風花雪月樓看是一家,實際上存在著競爭關系,雪樓的媽媽是怕了,怕被洛家弄死成為落敗者。她以為這樣安排能討洛家歡心。”雪魁臉上閃過一個笑容涼薄:“可洛笙歌是個怎樣的人,奴家打聽得清清楚楚。就算選了他,以后恐怕也會被他弄死。奴家做不到自欺欺人,以這生死未卜的一夜換取不知能否帶來的安寧……”雪魁用絨扇半掩面道:“從離開雪樓的那刻,奴家的心已然死了,不當自己是一個活人了……但奴家走過橋上,看到了姑娘你。在所有人之中,你的眼睛清澈無比,沒有一絲欲念……奴家知道,你就是奴家要找的人。”
滿月放在桌上的手微微蜷起,身子往后靠了靠:“既然你眼神這么好,就不該選我,而是選一個能從洛家手里護著你的人。”
洛家權勢如此之大,她能做什么?
“姑娘你可以。”雪魁認真地看著滿月,一雙墨曈若寶石般明亮:“你去臨風閣圍觀不留人后能平安離開,有如此實力,何需自謙。”
沉浸在雪魁的情緒里,這她倒是忘了問。
滿月微微瞇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去看了不留人?”
“臨風閣就與風花雪月樓隔著一條河,你的打扮變也沒變,如何認不出?”
雪魁并未直接回答,看來眼神清澈什么的都是說辭,說不定一直讓人盯著臨風閣,看看有沒有高手能為她所用。
“我不可能做你的護衛。”滿月斬釘截鐵道。
“為何不可?”
“第一,洛相門下高手定然不少,要我一一對付他們,我沒這個精力。再者,若洛家人同你所說心狠手辣,我有為了你陷入風險的理由嗎?”滿月起身道:“江湖大千武者,不乏女性。你三個月前就坐上雪魁位置,應當在更早之前就知道洛家不會放過雪樓。昨日初次見我,今日就請我來,就算你信我,我也不信你。”
見她字字句句列出拒絕的理由,雪魁絲毫沒有氣餒,幽幽嘆道:“一個小小的教坊女子,自小養在深閣,被精心培養,只為有朝一日取悅男人,就算再知書達理,又能考慮到多少……若為今夜躲過洛笙歌,也能隨意找個男人上來,可奴家不喜男人。走到橋上時,奴家本已認命,那時姑娘你恰好看來,奴家還以為與姑娘你的遇見是命中的緣分,如今看來……”
雪魁滿懷悲凄,以絨扇掩面。將自己的命運交付他人是愚蠢的想法,但陷入絕望中的人往往會做出輕率舉動。
滿月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的贖身費多少錢?”
“……姑娘要替奴家贖身?”雪魁從扇后露出雙眼睛,望向滿月:“這輕裘也要幾兩黃金,可見姑娘出手闊綽,但魁首的贖身費一般人是出不起的。”
“說說看。”
“五千兩黃金。”
滿月:“……”
的確出不起,她的全部家產加起來也不到五千兩黃金。
雖有幫她的心,但花費全部家產贖一個雪魁回去能有什么用?
暮色一個人能包攬全部的雜活,她不需要第二個打雜的。至于做雪魁的護衛,那更不可能了。
她來上元是為了找不留人,不想扯進其他事里……對了,不是還有個主意嗎!
“你手上有多少錢?”滿月問道。
雪魁不解地看著她。
“你實在不想見洛笙歌,找人殺了他便是。”滿月拊掌:“不留人不是在上元?你附上千兩黃金,寫封信給他,在其中述上洛家與洛笙歌的惡行,我想他必會接下這一單。”
雪魁眼中神情有些復雜,沉默片刻道:“今日一拒,雪樓出爾反爾已惹上洛家,洛笙歌是得寵末子,殺了他奴家最先被懷疑。倒時不止奴家,恐怕整座雪樓都會覆滅。”
“那可不一定。”滿月說道:“若如你所說,洛相權傾朝野,敵人必然不少,哪會想到一個雪魁會為自身清白雇傭殺手。”
“可雪魁吃穿用度都受雪樓的媽媽管控,今日才開始接客,手里也沒有千兩黃金……”雪魁說著垂下頭去,又以扇遮面,似泫然欲泣。
這千兩黃金滿月也不是不能替她出,但不留人來見她的可能有多少?難以預測。
滿月只能暫時放下這一想法,起身道:“你請我來前就沒想過,若我二話不說就此離開,你要如何面對?”
“對洛笙歌來說,一個女人不過是玩物,但奴家是人。無法逃出這一方天地,也只有……以死明志。”
選擇死亡雖是下下策,可也能看出雪魁的堅韌心性。
“你沒考慮后果請我來,是該自己承擔后果。”滿月最后道。
“可他們今日已見姑娘你走上奴家的船,便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雪魁幾乎哽咽道:“姑娘便幫幫奴家吧……”
滿月無言看著她。就算是垂死掙扎,還真撞上對的人,這位雪魁的運氣還真好。
既然她已知曉此事,也被牽扯到了,撒手不管太沒人性。而且宰相和不留人的事也有些關系。
想殺不留人的有三種人:一種想用他人頭換取名利錢財,第二種是真和他有仇,第三種則是看他殺人不順眼。
不知有恒和青衣兄弟是哪種,但他們都是洛相的人,說不定她能在相府里獲得什么訊息。
她要先下手為強,阻止可能對薛鑒祿出手的人。順便幫一下雪魁,就當行善積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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