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我前世母親遺留的情感嗎？”程晉陽試探問道。

“當然不是。”謝孤雁說，“記憶是記憶，情感是情感。我回想起屬于她的記憶，就像是瀏覽以他人為主角的影片一樣，而妖魔幾乎是沒有同理心的。”

“之所以想要來見你，是為了確認，你是否已經成為了‘半妖’。”

“半妖？”程晉陽低聲問道。

“是的，半妖。”謝孤雁點頭說道，“妖魔是不具備繁衍能力的，你應該知道這點。”

“然而，妖魔本身卻有著強烈的繁衍本能，具體表現形式為感染，吞噬，以及同化人類。由此便帶來一個問題。”

“人類不可以被滅絕，因為人類一旦滅絕，就意味著新增妖魔也將歸零，整個種族會陷入徹底停滯的死亡狀態里去。”

“所以就有妖魔提出了‘圈養’概念，允許人類保持自己的聚居地，自由繁衍，然后定期進行收割。如今的北方大地，大部分人類聚居點都是這樣被保留下來的。”

“然而圈養的效率仍然很低，主要損耗就在‘感染’這一環節。首先，人類男性在感染后必然死亡，其次人類女性在感染后，絕大部分會變成無意識的傀倀。這些沒有神智的生物，并不被我們認為是妖魔。”

“傀倀需要繼續吞噬更多的人，才有幾率轉化為怪異或者鬼魂。這個幾率產生的損耗非常大，往往要犧牲成百上千個人類，才會有一個低階妖魔誕生。”

“前世的謝孤雁，當時是紫薇大帝座下南斗星君，對人類有著特殊的興趣和喜愛。”

“她一直在研究人類異性間的情感，并且由此產生了新的思路：既然妖魔里面沒有男性，那么能不能通過同樣的方式，讓妖魔和人類男性進行繁衍呢？”

“這種形式不會帶來人口損耗，比起圈養而言，也更容易讓人類接受。假如方案成熟后能大面積鋪開，那么妖魔甚至可以和人類重新合并為同一個種族，謝孤雁稱其為‘新人類’，或者叫‘半妖’。”

“后來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了。謝孤雁以改造后的自身為母體，嫁給了你的父親，并成功孕育了第一個半妖。”

程晉陽：………………

謝孤雁的說法，和公主姐姐之前說的大致相仿，但敘述細節上卻完全不同。

歆南姐說母親是“心心念念想要變成人類”，而按照這位謝孤雁的說法，母親更像是為了“創造新的半妖種族才改造自身”。

然而無論事實是哪種情況，都改變不了一件事：命運之子竟是我自己。

“所以，半妖……”他恍惚地說道。

“根據她記憶里的研究資料，半妖具備妖魔的部分能力，同時也具備人類的情感和思維特征。也就是說，將兩個種族的優勢都集中起來了。”

“更重要的是，半妖既可以和人類進行繁衍，也可以和妖魔進行繁衍。所有子代全部嚴格遵循一滴血原則，只要父母有任何一方是半妖，本體就必然是半妖。”

“這樣下去，只要經歷幾十代的通婚繁衍，在人類和妖魔的基礎上，就會逐漸誕生出一個全新的種族。啊，這樣說其實不太嚴謹，因為種族的定義就是彼此存在生殖隔離，既然人類和半妖之間沒有生殖隔離，那就應該視其為同一個種族，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程晉陽苦笑說道，“但我覺得，大概不會有你說的那么順利。”

“或許吧。”謝孤雁說，“沒有任何種族的崛起是完全和平的。不過，作為全世界第一個半妖，你這一生的歷史使命就是盡可能多播種，多繁衍，在人類還沒有反應過來前，盡快將半妖的血脈傳播出去。”

“半妖數量增加得越快，人類將來面臨‘圈養’和‘滅絕’的概率也就越低，通往‘有尊嚴地活著’的概率也就越高。當然，這中間肯定會有一些阻礙……”

“等等。”程晉陽忽然注意到她話語里的問題，“你說，要在人類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那么妖魔呢？妖魔知道半妖的存在嗎？”

“當年的謝孤雁是南斗星君，你覺得紫薇大帝會不知道嗎？”謝孤雁搖了搖頭，“這也就是我說的阻礙：一部分大妖認為，半妖的出現是對妖魔血脈的褻瀆。”

“所以只要她們找到了你的存在，以你現在的實力，不會有任何存活的可能。”

程晉陽沉默片刻。

“我明白了，媽媽。那你之所以來這里，是因為……”

“當然不是為了來救你。”謝孤雁淡漠說道，“我說過了，我只是順帶來看你一下。”

“嗯，媽媽。”程晉陽已經大致把握了對方的心思和態度，“那你到這里，肯定是有其他正事要做，我能幫得上忙嗎？”

“我并不是你的母親，你也想要幫我？”謝孤雁詫異問道。

“對人類而言，‘媽媽’這個詞自然有著特殊的含義。”程晉陽答非所問，意有所指。

“是嗎？”謝孤雁喃喃說道，似乎是有所觸動。

程晉陽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暗自評估前世的謝孤雁人格對她的影響程度。

然而謝孤雁稍顯迷惘的眼神，很快又變得清明起來。

像是略微思索了一會兒，她才淡淡說道：

“二十多年前，身為南斗星君的謝孤雁叛逃，帶著研究成果逃到了大晉帝國，并且斷絕了和紫薇大帝的聯系。”

“紫薇大帝非常憤怒，只是迫于某位新晉帝君的強勢逼宮，沒有時間去處理她的叛逃。”

“直至今日，那名帝君已經成為了新任紫薇大帝。妖魔的政治上位便是如此殘酷且急迫，這么多年來，南斗星君的位置自然也不會空著等我。”

“我明白了。”程晉陽小心說道，“你想要殺死現在的南斗星君，奪走她的位置。”

“紫薇座下，北斗在明，南斗在暗。”謝孤雁不置可否，繼續說道，“南斗星君的職責定位，便是協助紫薇大帝處理南方的大晉帝國。”

“在蘇子高和祖士少的軍隊里，存在一定數量的高階妖魔，她應該也已混入其中。我可以確認這點，但是我沒有辦法定位到她的具體位置。”

“我讓祖士少暗中排查軍隊，也沒有找到任何結果，所以需要一個誘餌來讓她自愿現身。剛好，你最近在向人類高層展現自己的半妖天賦。”

“所以她也已經知道這事。”程晉陽沉聲說道，“她會對我產生興趣。”

“我就可以通過你來找到她。”謝孤雁對他的理解能力和“孝心”很是滿意，“當然，順帶也能解決你自身的危機，我們是各取所需。”

“還有。”說到這里，她便嚴肅說道，“我與她的戰斗不能發生在這里，離建康城實在太近了。”

“換去京口以北如何？”程晉陽立刻說道，“京口是我的地盤，再往北便是帝國無力控制的邊疆區域。那里時常有流民、軍隊和妖魔的戰斗發生，不會過于引人注目。”

“嗯，你本人先設法在這場戰爭里脫身。”謝孤雁點頭說道，“讓你的下屬在這里繼續任務，你自己回京口去。”

“我需要一個適合脫身的理由。”程晉陽快速說道，“京口以北出現妖魔活動的痕跡，北府軍面臨威脅，怎么樣？”

這是在試探謝孤雁在妖魔世界，是否有安插了人手。

而她似乎沒有察覺，亦或是對此毫不在意，淡淡說道：

“可以，就這樣辦。但是接下來，你的動作必須要快，別給她在這里攔截你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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