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唇紅齒白,相貌陰柔,雌雄莫辨,詫異地看了謝令姜一眼,說道:
“福非福,禍非禍,轉世重生走一遭,怎地還是躲不過?”
剎那間,謝令姜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仿佛被驚嚇到了的貓崽般。
“怎么了?”注意到謝令姜的臉色驟變,程晉陽好奇問道。
“他……”謝令姜剛張開嘴,才看清前方,哪里還有那和尚的影子?
分明就是空空如也,從未有任何人出現過。
直到抵達提督府,見到謝幼度的時候,謝令姜仍然處于魂不守舍的狀態。
“那么,我就先走了。”程晉陽笑著說道,將時間留給了這對兄妹。
程晉陽離去后,謝令姜恍惚地看著哥哥,忽然脫口而出:
“幼度……”
于是謝幼度也猛地毛骨悚然,在那一瞬間,仿佛聽見了姐姐的聲音。
然而謝令姜終于回過神來,笑道:
“幼度哥,能給我講一講……”
“……韜元姐姐的事嗎?”
程晉陽將所有漂浮的購物袋,一股腦兒全都丟在了臥室的大床上。
讓她們回來自己整理去。
然后又去吃了個午飯,回辦公室將剩余的工作做完,已經是下午3點了。
再次給崔小娘發去短信,才知道她們此時正在圌山那邊泡溫泉。
可是圌山距離京口可是足足12公里啊,居然跑得那么遠……
程晉陽也懶得去坐地網管道的列車,直接便向著東方飛去。
圌山溫泉區,早年也是被開發成知名景點的存在,只是隨著松江淪陷,神武軍防線撤到常州鎮后,抵近前線的圌山本地居民也逃得差不多了,如今只有山間寺廟的僧人在此居住。
姑娘們所在的溫泉,位于大報恩寺之內,算是這附近人氣較多的地方。京口發展起來以后,也時常有信佛的流民前往此處上香祈福,據說這邊祈福最多的居然是“國運”,其次才是“前程”和“姻緣”。
亂世不止,大家都更愛國了。
走進報恩寺大門,便看到三三兩兩的香客在庭院里閑逛,一個小沙彌站在左邊敲鐘,嘴里叫道:
“金剛伏魔鐘,鎮守京口,敲滿七七四十九下,可阻妖魔于長江以北!”
旁邊立著個豎牌:“五元一敲,零錢自備”。
“師傅,敲個鐘。”某個中年香客出來付了錢,然后便拉起棒槌,莽足力氣往鐘上撞去。
“好!”鐘聲洪亮,周圍的香客便叫好起來。
程晉陽在旁邊看了一會,只聽見后面傳來聲音:
“你知道為什么零錢自備嗎?”
回頭一看,原來是盧卿云。
“為什么?”程晉陽好奇問道。
“如果能找錢,你猜大部分人會付多少?”盧卿云悠悠說道。
程晉陽啞然失笑,問道:
“你怎么在這里?我以為你們都去泡溫泉了。”
“早就泡完了。”盧卿云指了一下自己,程晉陽才注意到她的短發是濕漉漉的。
“頭發不吹啊?濕氣太重容易受寒。”程晉陽說。
“那個妖魔也是這么說的。”盧卿云回答說道,“肯定有陰謀。”
程晉陽:………………
這姑娘簡直沒救了。
“你要不要去敲那個鐘?”他在心里嘆了口氣,開玩笑道,“說不定能鎮壓你體內的妖魔呢。”
盧卿云聞言便有些意動:“你說的也是。她說會敲這鐘的都是冤大頭,我覺得有可能是她在故意誤導我。”
等那香客捶完四十九下,盧卿云便上前問小沙彌:
“師傅,你這金剛伏魔鐘,可以鎮壓寄生人類的妖魔嗎?”
“不能。”小沙彌的回答直截了當。
“為什么?”盧卿云大為意外。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小沙彌打了個機鋒。
盧卿云嘆了口氣,果然不出所料。
“不過后面有達摩清凈鼓,專為需要凈心的香主開設,敲滿九九八十一下,或許可以起效。”小沙彌轉頭看向程晉陽,說道,“一敲僅需10元。”
盧卿云:???
程晉陽失笑出聲,也不理會那小沙彌,只是問她:
“還敲嗎?”
“不敲了。”盧卿云搖了搖頭。誰會當這冤大頭啊!
“后殿有上香,是免費的。”小沙彌并不意外,嘆了口氣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
兩人向后殿走去,程晉陽隨口問道:
“她們人呢?”
“在求簽堂問姻緣呢。”盧卿云隨口回答。
“咳,問什么姻緣啊……”程晉陽剛想說“那還不如來問我”,突然意識到這位云云跟他不熟,連忙強行收住話語。
“問什么姻緣,你能不知道?”盧卿云斜眼瞥他。
“我哪里知道。”程晉陽便開始裝傻。
“屑男。”盧卿云說,“原本她們解釋了,我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現在算是有所體會了。”
“成年人的事,怎么叫屑……”程晉陽剛狡辯了一句,便看見前面佛像后轉出個和尚來。
那和尚唇紅齒白,五官線條柔和,不知是男是女,低頭豎手走出幾步,突然抬頭看向程晉陽說道:
“施主,你似有心障。”
“我有什么心障?”程晉陽莫名其妙。
“施主的心障,當然只有施主自己知曉。”和尚低頭說道。
程晉陽:?
不知怎么,腦海里突然浮現出蘇理理的模樣。
葉茹說她在設法干預神都局勢,避免妖魔南下,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樣了。
唉,倘若我當初未入神都程氏,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此時自然便可以去找她。
只是如今家大業大,京口百廢待興,北府軍事務眾多,加上又沒法找到葉茹,一時間居然斷了聯系,確實讓我心中不安。
“看來施主已經悟了。”和尚再次頌了句阿彌陀佛。
“你說說我悟了什么?”程晉陽失笑問道,“總不是要誑我去敲你們那810元的鼓吧?”
“貧僧說了,施主的心障,只有施主知曉。至于那鼓,敲也罷,不敲也罷。”和尚圓滑地說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什么意思?”程晉陽皺眉問道。
“那是金剛經的原文。”盧卿云在旁邊解釋說道,“意思是,萬物因緣而生,因緣而滅,不要糾結于它一時的形態。”
“不錯。”和尚笑瞇瞇地說道,“這位女施主頗有慧根。”
程晉陽沉默了下,心想和尚這意思莫不是“小理是人也罷,是妖也罷,不要執著于這些表象”?
“萬物因緣而生,因緣而滅。”和尚最后說道,“施主與那位的緣分既生,或續或滅,還看施主接下來的選擇。不過正如這位女施主所說,緣起緣滅,不必執著。”
聽得“緣起緣滅”四字,程晉陽猛地打了個激靈,再次定睛看去,哪里還有那和尚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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