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他看對方。
專注的人并沒有因為他的動作和軟下來的語氣動容。君霖挑了一下眉,佯裝不悅:“江近月,不可恃寵而驕。”
二人隔著氤氳茶氣,似在比耐力。
君霖放下茶盞,終是沉不住氣了:“太安靜了,說句話。”
“遲歸……”
“遲歸,你要振作起來。”
“遲歸,我要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摸了一下眼角,才剛觸上,手指觸電般顫抖起來。
那是……
燭光映著江近月波瀾不驚的臉,她盯望茶盞中沉浮不定的茶葉這個動作,已經持續了兩刻之久。
一般這種時候,她總會斜眼睨他。
然而坐得穩如泰山的人,別說睨他了,連長睫都不曾翕動一下。
呵,至于么。
“還生氣呢?本公子不去總行了吧。”
江近月就跟沒聽見似的。
往常她也會盯著某一處出神,半天不言語,但從來不會對主動言和的他視若無睹。
直到此刻,君霖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她不對勁。
“江近月你……是不能動了么?”
君霖伸出去拍她肩膀的手在半路又收了回來。
不妥!
不明情況,不宜貿然動她。
觀江近月的模樣,君霖猜測她可能是突然間進入了融魂狀態。若是如此,此刻的她應當沒有意識。
但又怕自己判斷錯誤,于是他又說:“江近月,能聽見我說話嗎?若能,那就不要抗拒我。”
親眼目睹過三次江近月融魂,此番處理起來得心應手。
君霖指引靈氣點上江近月的心口,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讓對方回應自己。
靈氣入體,如水乳交融。
待融合了屬于君霖的靈氣,盤繞在江近月心口的那縷靈氣竟自行游去咒印邊緣。
君霖:“……”
這是怎么回事?!
靈氣都有自主意識了么?
君霖驚詫不已,不由他多思,那縷靈氣繞著咒印游了兩圈就鉆了進去。
一觸到咒印,君霖身體瞬間繃緊。
他立即落下一道結界,循著靈氣的指引,全力破解咒印。
月落星沉,天邊泛白。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拂到萬物的時候,間隔不遠的兩座院子里,此消彼長了整夜的青芒終于隨風消散。
與不明意識拉鋸了一個晚上的江近月累到長出一口氣,她做夢都想不到走個神的間隙就被拖進一個奇怪的地方。
她被困在里面,被迫聽了此間主人一籮筐的心里話,還差點出不來了。
好在有外力一直幫襯著,要不然她還不知何時能脫身。
至于這外力來自何處,不用多想,江近月就斷定幫她的人是公子。
待她緩過強光完全睜開眼睛去尋找君霖的時候,目光所及時,話到嘴邊的呼喚生生嚇變了調!
“公子——”
公子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樣,被某人變調的呼聲吵醒,眼睜開一條縫,看著江近月,問一句:“又怎么了?”
“你……”居然還問怎么了,江近月欲言又止。
“你支支吾吾的作甚?”君霖累得很,入睡不久就被她吵醒了。雖說平日自己是挺慣著她,不忍心苛責。但不代表她任何時候都能如此。
尤其此刻,他睡意正濃時。
這要換成那幾個人,借他們幾個膽兒都不敢吵他睡覺。
她仍是不做聲,君霖打個哈欠道:“沒話說是吧?本公子若睡下可沒機會說了。”
說,這讓她怎么說得出口。
江近月有些氣悶,總覺得公子是故意的,睨了他一眼,隨即目光朝下示意他自己看。
就沖江近月這個神情動作,縱使君霖反應再遲鈍也已經明白了。
不消看,他已知所指何事。
瞧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樣,君霖一邊摸索江近月的手,一邊要笑不笑地說:“先別忙著腹誹,待本公子還原一下昨夜的場景。若你看完覺得是本公子錯,那本公子任由你處置。”
聞言,江近月眉尖輕擰了下,那原本要藏起來的手便擱在了原地。
聽他這么說來,事情也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依公子不著調的性子,他想要做什么也沒誰攔得住。趁自己意識不清,他大可胡來,可她的身體并未出現異樣,這說明他沒對自己做出格的事情。
既然他一口咬定是她所為,不妨將計就計。
反正她也好奇自己發病時會做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倒不如順了他,留個心眼,就算被蒙騙也就這一回。
江近月道:“此話當真?”
“真。”
“那好,我暫且信了公子這一回。說吧,公子要如何還原?”
“手拿來。”
江近月十分配合,遞出了自己的手,靜靜地看著君霖,那神情就像在說,我聽你狡辯。
“昨夜你突然失去了意識,本公子喚你不醒,正欲察看,誰知本公子的手才伸出去就被你捏住了手腕。”
“是這樣嗎?”江近月收緊了虛虛搭在君霖腕上的手指。
“對,你松開瞧瞧!”
“瞧什么?”
“你的杰作。”
君霖的神情似受盡了委屈,江近月猶疑地松開自己的手,垂眸一看,方才自己握住的地方一片青黑。
江近月驟然抬眼,這不是我弄的。
“這就是你弄的。”君霖揉了揉青黑的地方,說:“你一個姑娘哪來那么大的力氣?還好本公子不是你的仇人。”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雖殷切盼望江近月歸來,所夢之事中卻未出現過方才那些情景,今日怎么會……
“以魂鍥爾骨,永供爾驅策。”
“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記自己。”
“我不求有結果。”
“世間美好,莫過于如愿以償。”
“若我不曾親眼見過你的痛苦,定會以為你刀槍不入,冷漠無情。”
那里,并沒有他日思夜想的人。
“阿月不要——”
昏睡夢中驚乍起,昆悟于水汽朦朧的視野里看見了自己的手——挽留著前方一片虛無。
對面的江近月安靜如雞。
咦,什么時候定力這么好了?
君霖抬手在江近月眼前晃了一下:“不說話也行,太晚了,去睡覺。”
“玉鈴響,故人歸。”
昆悟盯著虛空看了好一會兒,倒靠回浴桶,緩緩合上了眼睛。
原來只是一場虛妄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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