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掠過,撩起綃簾一角,晉楚染投出視線,外頭陽光明媚。
本該是美好的日子,她心頭卻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晉楚染身著一襲鳳冠霞帔,金絲銀線交雜在袖口盤成一朵朵祥云圖案,她兩手交疊,左手輕輕摩挲著右臂腕間衣裳上頭織就的滑膩紋路,挺身端坐在車輦上頭,已經越走越遠,聽著馬蹄踏在地上的“噠噠”聲以及車輦滾輪摩擦在地面上的“吱吱”聲,都似乎在告訴晉楚染也許她這輩子都再不能見到京都風月,軟紅香土,煙花十里繁華,往后只能在靖州僻壤,偏安一隅,了此余生,臨出門前,老祖宗緊緊握住她的手道:“小六記住,日后終有再相見的日子,靖州山高水遠,終非久留之地,好生侍候夫婿,以待來日,惟有靖州安定,京都才能安定。”說完,老祖宗拍了拍她的手背。
晉楚染聰慧,當然曉得老祖宗這話的意思。
但她卻只想當做聽不懂。
她不想做一顆棋子。
但可笑的是,好像無論她去哪里,她走得多遠,終究都逃不過作為一顆棋子的命運。
晉楚染覺得很累。
真的很累。
這幾日她心里存了太多的事,每晚人都是只躺在床上發呆,一點兒都睡不著。
她忍不住想。
靖州邊境究竟是個什么模樣。
到時又該如何應對軒轅季風。
當然,想著想著,想到最后就腦子里就一定會浮現出往日與北堂熠煜的嬉笑怒罵。
一時,幽幽的澹香伴著涼絲絲的清風,悄然從綃簾一角偷偷鉆入,輕輕撫摸著晉楚染的顏面,她忽然覺得很舒服,沒過一會兒,在不知不覺中,晉楚染就完全睡著了且睡得很熟。
窗外蟬鳴嘶嘶,一聲長,一聲短,晉楚染著了一襲素白色織錦水袖長紗衣正靜靜地坐在案前,左手撫著右臂上頭用粉色的絲線細密繡著的薔薇色花紋,不禁深深吁出一口氣。
那是她自己整整花了半月親手繡的。
是她用左手繡的。
面對枯井一般的人生她早已經心如止水,對未來并沒有太多的期待。
她只求每餐入口的飯菜能是熱的;每日掙開眼睛的時候窗外能是個晴天;每晚入睡前不要見到軒轅季風;
這一年里,小玉、小蓮死的死,瘋的瘋,早就沒有人伺候晉楚染了。
因而一切都得她自己來,本不會針線的晉楚染,竟被逼得也學會了一手好針線,這一切都得拜軒轅季風所賜,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北堂熠煜,如果再來一次,她絕不想再遇到軒轅季風,更不想遇到北堂熠煜。正想著,晉楚染面前的昏暗燭火猛地左右搖晃了一下,她曉得是軒轅季風進來了,但凡軒轅季風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總喜歡來到愚閣來找她的不快,不知今日軒轅季風又會耍出什么花招來折磨她。
但她也習慣了。
軒轅季風一身靛青色的如意云紋衫,快步走入屋子,眉宇一蹙:“真臭!”
晉楚染低眸:“昨兒下雨了。”
軒轅季風道:“你就不能打掃一下嗎?”
晉楚染淡淡道:“打掃不了。”
軒轅季風聽言隨即大步至晉楚染的面前一把提拉起晉楚染:“我告訴你晉楚染,不要以為是父皇賜婚我就不敢動你!”說時,他語氣低沉似是威脅。
晉楚染抬眸看住軒轅季風:“殿下還想怎么動?”
軒轅季風蹙眉:“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個什么樣子!我仍舊讓你住在靖王府的愚閣里已經是給你臉了!”
晉楚染卻道:“若是殿下這么看我不順眼何不殺了我?”
軒轅季風冷哼一聲:“你以為我不敢嗎?”
晉楚染輕笑:“殿下當然敢,不過殿下舍不得。”
軒轅季風失笑:“舍不得?”
晉楚染沉聲道:“殿下還要留著我折磨,不會這樣輕易讓我死的。”
軒轅季風笑:“是,以前是,”隨后,他又道,“但不過,從今日起,你的存在就已經沒有必要了。”
晉楚染蹙眉,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軒轅季風輕笑一聲道:“你還不知道吧!安國侯爺今日大婚!”
聽言,晉楚染心尖一痛。
“跟誰?”
晉楚染即便已經知道答案但還是免不了開口一問。
軒轅季風笑了笑道:“你知道的。司徒元冬!”
司徒元冬!
晉楚染好像身在臘月里被人一桶冰水從頭澆到腳。
北堂熠煜終究還是娶了司徒元冬。
她就不該還有期待。
軒轅季風笑看住晉楚染:“不甘吧?心痛吧?”
晉楚染雙眸蘊淚,眼前的視線已經完全模糊。
她拼命的搖頭。
隨后軒轅季風從懷里掏出一方瓷瓶:“這是七步殤。”
七步殤?!
“七步殤?”
七步殤不是安國侯府里的毒藥么?
“是!”
“他想讓我死?是不是?”
晉楚染笑了笑。
其實她已經料到了回答。
卻還是不死心。
“是!”
一個字,擲地有聲。
晉楚染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線終究還是徹底被打碎了,須臾,她擤一擤被自己哭紅的鼻子。
軒轅季風上前,冷聲道:“吃了它!”
晉楚染抬眸視一眼瓷瓶,又視一眼軒轅季風,不禁退后兩步:“我不要!”
軒轅季風冷笑:“這就由不得你了!”說著,軒轅季風就上前去一把拽過晉楚染,一手死死捏住晉楚染的下顎,撬開了她的嘴,一手就將瓷瓶里的毒藥用力往她嘴里灌。
晉楚染使勁全身力氣拼命搖頭、抗拒、掙扎,卻終還是無用,她大瞪著紅腫雙眼,視線直直的看著軒轅季風,眸子里卻全是驚恐。
晉楚染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了。
軒轅季風簡直恨不得讓她就連手中的瓷瓶也一起吞下去。
半晌,瓷瓶已空,軒轅季風才大力推開晉楚染。
晉楚染踉蹌著摔倒在地上,她第一時間并不是爬起來,而是用食指往自己的喉嚨里摳,但她從口里嘔出來的卻全是酸水,并沒有見到一顆藥丸。晉楚染終究是絕望的哭了。
軒轅季風卻看著她笑:“沒用的,不要再掙扎了。”
晉楚染回視著軒轅季風:“為什么不肯放過我?”
軒轅季風笑哼一聲道:“因為你是北堂熠煜的女人。”
晉楚染還要再說時,她就突然感到腹內一陣灼熱,隨后腹部劇痛無比,慢慢擴散,就好像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一樣,她緊緊蹙著眉頭:“不!這不是七步殤的毒性!”說著,她抬眸死死看住軒轅季風問:“你……到底給我吃了什么?”
軒轅季風卻輕笑道:“重要嗎?反正你都快死了!”
晉楚染抬手指著他,蹙眉低吼道:“滾!”
軒轅季風勾笑,眉宇間一抹厭棄:“你以為我愿意待在這兒嗎?我是要看著你咽氣!”
晉楚染聽言,心中猛然一怒,也就在這一瞬間她就從喉間噴出了一口鮮血。
晉楚染隨即癱倒在地上。
她沉重的呼吸著。
回憶如潮水般涌來,那些被她藏在心底的一幕幕,里頭全是關于北堂熠煜。
“你怎么知道你的井水沒有犯我的河水?”
“腰帶只能送給認定了的人。”
“我們定下這一世的誓約,哪怕一日被烈火燃碎錚錚白骨,哪怕一日千金散盡,天下翻覆,卻也絕不更改。”
“不過皆是戲言!”
不過皆是戲言……
晉楚染哭了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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