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凝視南曦良久，尋找貓膩。杏目除了眼底盛滿擔心，別無其他神色。

但越是這般，對女兒了解的南母越有種讓忽悠之感。

忍下試探結果的念頭，把話題翻過片，帶上南曦與老人去用晚飯。

期間保持觀察，見南曦難得晚上多吃，南母的心思反而沉重異常。

南曦姨的祖母歲數比張奶奶年長6歲，常年居住在老家人杰地靈的山水之間。

近九十的老人身體康健，無心腦血管類疾病。就是早年腿受過傷，得了滑膜炎。

本是小病，及時治療消掉積液即可。但不知為何姨祖母的病總是反反復復發作，不見痊愈，致使走不了太長的路。

用過晚飯，母女兩陪同姨祖母在家附近的漓江景區轉了轉。姨祖母腿不得勁，又個性要強咬死不說，多虧南母及時發現異樣，讓人開來車送老人回家休息。

南母坐在沙發上，心里特別不是滋味。憂心忡忡的望著老人痛苦的樣子，掀開褲腿發現腫大幾倍的膝蓋。

俗話說姨娘姨娘就是娘，老人雖與她賭氣十來年沒來過家里，但她但凡有點事情傳回老家，老人會一遍遍電話打個不停。

每年到了南曦愛吃水果成熟的時候，南母和南曦總能嘗到第一口鮮。它們多數來自老人托子女轉送，也就是南母表哥表姐包車運來的。

南母回老家時，老人怕她住不慣，從來把家里采光最好的房子收拾出來，專門給她留了幾套換洗的新被褥。

掏心掏肺的好，除了自己母親可能只有姨娘能做到了。

“小曦，你陪你姨祖母說說話，媽有點事去忙下。”

得到南曦點頭，南母從桌上拿起電話走出客廳。

半小時后，南母引著Dr林來到老人身邊，介紹道：“娘娘，這位是我們這邊有名的醫生，讓他幫您看看腿吧。”

姨祖母瞪眼Dr林，臉色一沉，斷然拒絕道：“翠兒，我有神仙護體，莫讓此種邪魔外道貼近我身。明天給你娘上完墳，我回家讓馬天師給我看看，不出三天準能好。”

南母又氣又急，一時沒注意說話方式：“好什么好！您這病就是拖的，早點治早點好！”

操心的話刺入老人耳中，只剩不尊重和詆毀她尊崇神仙的大膽。

姨祖母怒火攻心，放狠話道：“翠兒，你這要破了神仙給我的保護金剛罩啊，是逼我去死啊！早在來之前，馬天師給我卜了卦，說我此次前來來兇多吉少啊！娘娘想著即使兇多吉少，我這把年紀了，有今天沒明天的人，臨走前好歹來見下你和小曦啊！哪成想啊，外人未傷我分毫，你卻找著妖魔鬼怪來迫害我啊！”

好心變成驢肝肺，南母氣得差點暈厥過去。

兩人坐在沙發上，各自朝一邊扭過去身子，誰也不樂意理誰。

Dr林尷尬杵在沙發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南曦則學習南父的狀態，不參合內斗，手心手背全是肉。

南母氣得直喘，忍了忍，沒忍住勸道：“娘娘，我相信您供奉的神仙會保佑您長命百歲。但神仙信徒頗多，他老人家每天很忙呢，您這小病小痛，哪能成天麻煩人家啊。讓這些小人物看看得了，他幫你看看，當給他累積福報吧。”

南母掃眼Dr林，暗示他配合。

Dr林苦笑笑，堂堂華西醫院退休主任連降幾級，被貶為某教渴望入會的信徒。

Dr林難為的接下又掉面子又艱巨的任何，貼近老人找話題：“您信三清還是佛教啊？”

“離我遠點！”一聲響亮的呵斥橫沖而出，吼得在場所有人抖三抖。

Dr林連退數步，朝南母露出個無能為力的表情。

南母此刻哪管那么多，逼視眼Dr林，回以必須處理的嚴厲目光。

Dr林犯難地扶下老花鏡，清清嗓子，琢磨妙招。從老人幾句非黑即白的話猜測，估計信奉某個當地的土神仙。

正準備胡謅一堆碰碰運氣，手腕讓一人握住。望向那張絕美的小臉，Dr林只感如釋重負的輕松。

南曦沖南母和姨祖母歉意的淺笑下，輕聲道：“媽，姨祖母，我先讓他幫我看下啊。”

南母按住身邊老人要罵人的架勢，沖南曦一揮手，驅趕道：“快去吧。”

兩人剛走出幾步，身后傳來怒不可遏的大罵聲：“翠兒啊！你瞅瞅你，成天讓這些妖魔鬼怪進家，還讓他給小曦看，你這當真不想要孫子了！”

幾條莫須有的罪名扣在南母頭上，南母抽下發酸的鼻子。

待女兒徹底消失在視線范圍，不用考慮長輩威嚴問題，重重委屈壓得南母所有強撐的堅強轟然倒塌，潸然抹淚。

老人罵人無非渴望幫子女走上她認為的正途，自是罵著偷偷打量南母，觀察對方是否有所醒悟。

一下看到那晶瑩的淚光，如同迸濺的火星，頃刻間將老人固執的心燙出千瘡百孔。

但一想起外甥女的悲慘命運，人生最苦莫過于生離死別。她的外甥女早年喪母喪父，中年守活寡，再住別墅開豪車，哪有最親之人陪在身旁暖心啊。

老人認定了和妖魔鬼怪脫不了關系，心又重新狠下幾分。

負氣地徹底背朝南母，不去看惹人心疼的流淚。

南曦躲在轉彎處暗中觀察會，見兩人僵持不下，沒人愿意先低頭，好在最少不吵架了。

她心里稍稍踏實點，帶上Dr林上二樓書房密探對策。

鎖好門，單刀直入主題：“您看我姨祖母病情嚴重嗎？”

Dr林沉重應聲：“嗯，滑膜炎屬于急性病，前幾次發病若沒及時救治，很容易變成慢性病，難以去根。你姨祖母的情況比較特殊，比慢性病還嚴重，拖為成年舊疾了。你沒發現她只要多走兩步路會腿疼，正常步行距離難超過一公里。”

南曦和姨祖母幾年未見，還真不知老人病情嚴重到如此。

南曦對姨祖母的印象很淡，唯一最深的記憶當屬老神棍馬天師坑人那次，并不美好。可她小時候總聽母親提起，姨祖母對自己有多好。

見她發愁，Dr林深明大義的說道：“一會我和老人家私下聊聊，大不了讓她罵幾句，罵完能心情轉好，好好看病就行。”總幫世侄張亦辰擋槍，不差這次，幫侄媳婦一樣。

足夠大義凜然的一席話，卻未讓南曦眼角眉梢的愁云散去分毫。

“不行，”南曦搖搖發脹的頭，“別人不見黃河不死心，我姨祖母要是固執起來，哪怕見了黃河同樣不會死心，還想饒河一圈找找橋呢。而且她比我外婆愛面子多了，在她心里你是個說不上話的外人，根本不會和你私聊。我和我媽如果制造你們私聊的機會，她會立刻以更偏激的方式回擊，連夜坐車打道回府。”

Dr林掏出手帕擦擦額間細汗，好專橫的老太太啊，難辦了。

南曦安頓Dr林坐在電腦椅上休息，比南母歲數大的老醫生，南、張兩家總深夜折騰他出診，很辛苦的。

思考幾秒對策，摸出電話，聯系到她表舅家的女兒肖邊云。

小丫頭在三年前通過幾層關系加上她微信，表明粉絲身份。

“邊云，我是你南曦姐。”南曦自報姓名。

偶像輩出的時代，萬一小丫頭粉別人了，最少還有層親戚關系。

對面尖叫幾聲，興奮應道：“嗯嗯，南曦姐，我存你電話了。”

“是這樣的，你知道老神，”棍，頓下改口道：“你知道馬天師的電話嗎？”秉承我媽開心，我開心的原則，南曦決定幫媽媽解決難題。

“馬天師？”肖邊云納悶重復句，“他是誰啊？”

南曦語塞，相信以姨祖母對神棍的盲目崇拜，早給家里全員洗腦。

如果天師這個稱呼都輕了，再高南曦也喊不出口，做人虛偽總得有個限度吧。

在她糾結如何表達之際，電話易主了，傳來聲自帶幾分親切的呼喚：“小曦，我是表舅肖陽，你找大神仙有事嗎？”

大神仙……

果然神仙的名諱豈是可以隨便稱呼的。

“有點事。”南曦應道，聲音透出幾分對老神棍的嗤之以鼻。

電話對面急忙追問句：“我媽出事了？”

南曦調整下讓‘神仙震撼’的聲音，放柔說道：“沒有，我聽說大神仙很靈呢，我找他有點私事。”

“原來如此。”肖陽松口氣，應道：“他的確很靈，你忘記你小時候腸胃不好，斷斷續續拉痢疾拉了一個月。可是他大顯神威，給了你幾道黃符，治好你的拉痢疾。”

南曦長嘆口氣，抿抿唇瓣，這什么大無語事件！

為了彰顯神仙神威，她淪落為鋪路石。拉肚子變成拉痢疾，十天變半月。

“你那會年紀小，可能不記事。我媽還總念叨呢，你應該多謝謝大神仙，救命之恩當永生難忘。你小不懂事則罷，肯定是你爸教你的禁止封建迷信。”

肖陽的話如同開了閘的水，止不住。

南曦可以確定，姨祖母身邊有個男綠茶老神棍，姨祖母討厭南父，但她很清楚南父對南母本家做出的讓步，定然不會挑唆出，南父不尊重老人公然詆毀老人信仰的話。

“正打算好好謝謝他呢！”這句話基本是從南曦牙縫擠出來的。

肖陽欣慰地贊賞句：“我們小曦真是人美又心善，我總讓你表妹像你學習呢。”

“表舅您高贊了。”南曦客套句。

“不會，不會。表舅把大神仙電話發給你啊，你記得先發條信息問問大神仙是否方便，千萬別沖撞人家。畢竟人家本領好大呢，咱們凡人一定要有敬畏之心。”

“好。”南曦皮笑肉不笑，如實辱了敬畏之心。

拿到電話，南曦轉手撥過去。首個電話讓對方按掉了，沒接。

緊接著收到條信息：您好，我是龍鳳山第七代掌門人的助理。由于天師他本領通天，每日預約名額有限，您有事可以留言預約下關鍵字，比如看風水，算命等等。

南曦頓了三分鐘，算時間她表舅肖陽應該給馬老神棍發過去信息了。

再次撥通電話過去，這次對方接得及時，應得熱情：“南曦，你好啊，闊別多年再次聯系。我早給你姨祖母說過你是武則天轉世，命格大。她總擔心你，怕娛樂圈龍蛇混雜，你吃不消。我常勸她，就得把你放在這種暗斗翻涌的圈子里。你進去以后，會如魚得水，混得風生水起。”

短短幾年妲己變女帝啊，老神棍全當她小時候無記憶好欺騙啊。

逆天改命的南曦嘴角帶笑的聽完所有奉承，換個首次接觸馬老神棍的人，早讓他巧舌如簧的話迷得找不到北。可惜，她太清楚他底細了。

“我聽說你最近挺忙啊？”南曦省去起碼的敬語。

電話對面安靜了幾秒，估計許久沒聽過如此不敬的語氣了。

“我還說圈里有個朋友想找您看看呢，如果忙就算了，畢竟我們一屆凡人要對神仙存有敬畏之心啊。”南曦把肖陽原話按部就班，“反正我有你電話了，回頭有緣了再請你。”

馬神棍大喝聲：“等等！”急忙制止南曦要掛電話的舉動。

南曦慢條斯理地拉長音：“哦？”

“我前日見亢金龍星宿生出異象，我給自己卜了卦，算到今日有貴人上門，原來是我們的女帝麾下之將有事相求。”馬神棍故意提高音調，“我也到了該下山的日子了，且過去幫你朋友一把罷。”

南曦一盆冷水早已等好，刻意換掉稱呼：“不用不用，小事而已，不用麻煩您這尊位的神仙親自出馬。”

“沒事沒事，我不嫌麻煩。”

兩人打太極的客套幾句，南曦冷不丁冒出句：“您給我個必須用您的理由吧，我聽聽看夠不夠動人。”老神棍能接通電話，必然有所圖。

馬神棍‘呃，這’聲，鏗鏘有力的答道：“我保證馬到功成。”

南曦想笑，都這會了，老神棍還想端著虛名裝樣子呢。

“行吧，那我考慮下啊。明天見過天禹張家請的風水先生，給您答復。”

她話音剛落，對面大吼一聲：“稍等！”

南曦不說話，馬神棍干笑兩聲，悶聲沮喪說道：“咱老家的有錢人再有錢，比不過娛樂圈的大單。小曦，你也是叔叔看著長大的丫頭，你幫叔叔搭條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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