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醒了?”
中年美婦緩緩坐起身子,便有一個五十來歲的嬤嬤趕了過來。
她熟稔的伸手攙住中年美婦的手,并順手遞給她一碗溫熱的蜂糖水,“天干,您剛睡醒,喝點兒蜂糖水潤潤嗓子!”
中年美婦卻沒有看她,而是默然的接過甜白瓷小碗兒,呆呆的輕啜兩口。
溫熱香甜的蜂糖水進入口腔,順著腸道滑入腸胃,中年美婦才似是醒過神兒來。
“現在什么時辰了?”中年美婦又喝了兩口,緩解了一下嘴巴的干澀,輕聲問了一句。
嬤嬤掃了眼角落里的沙漏,回了句:“申末一刻(大約是17:15),娘娘,您今兒睡得有些沉啊。最近累壞了吧?”
嬤嬤滿是心疼的說著。
她是皇后的乳母,說句不怕僭越的話,她是看著皇后長大,并且跟她一起嫁進這座皇宮。
她對于皇后的感情,比皇后的親生父母都不遜色,甚至還要親近幾分。
眼睜睜看著在許家金尊玉貴長大的姑娘,不但下嫁皇室這種暴發戶,還要被皇帝嫌棄,好好一朵嬌花,硬是慢慢在幽深的皇宮內院而枯萎,嬤嬤想想就心疼。
唉,她們家姑娘可是世家貴女啊,堂堂京兆許氏嫡枝嫡脈的嫡長女,本該嫁入門當戶對的世家做冢婦,結果卻因為新朝建立,皇室與世家共治天下而不得不下嫁皇室。
姑娘委屈啊!
想他們許氏乃綿延六百年的名門望族,而新朝的皇帝呢,粗鄙武夫出身,祖上更是泥腿子。
到了當今皇帝這一代,約莫也就是剛把腳上的泥洗干凈。
這般人家,如何配得上尊貴的世家女?
當然,嬤嬤也不是那等勢利之人。
她這般看不上皇室,實在是他們行事太沒有規矩。
哪有正頭娘子還沒有過門,他們就先弄個庶子出來的道理?
還有冊立皇后之后,皇帝就各種使性子,對待嫡妻沒有半分敬重。
這、這哪是有規矩人家辦出來的事兒?
是,知道當今皇帝有個心頭好,梅貴妃嘛,號稱皇宮第一賢惠美人兒,皇帝第一寵愛之人。
但貴妃再貴重,那也只是個嬪妃,擱在尋常百姓人家,那就是個妾。
隨便哪個正經人家,男人再喜歡妾室,也只是喜歡,規矩上半點都不敢錯,更不會不給嫡妻體面。
還有那個太后,果然只是個小官家的閨女,哪怕當了太后,也沒有半分母儀天下、端方大度的氣派。
看到薛太后處處找茬的模樣,嬤嬤好多次都誤以為看到了鄉間最無知的老潑婦。
真是……飛上枝頭也不是鳳凰。
偏偏薛太后占著婆母的名分,就算再怎么粗鄙、沒規矩,皇后娘娘也只能忍著。
皇后進宮不過才十年,就依然從一個鮮衣怒馬的世家閨女,變成了可憐可悲的深宮怨婦。
嬤嬤一想到這些,就心里發酸!
今天中午,皇后娘娘又因為宮里的一些瑣事而生了一場悶氣,原本每天只睡半個時辰的午覺,硬是讓她睡到了傍晚。
看著皇后娘娘睡了一下午,卻仍帶著幾份疲憊的模樣,嬤嬤的那顆心啊仿佛被針扎一般。
“陛下呢?他下午可有來立政殿?”
中年美婦,也就是皇后娘娘,她不知道自己的奶嬤嬤正在心疼自己。
她的思緒很亂,剛剛的噩夢真是太真實了,哪怕她現在已經醒過神兒來,確定自己只是做了個夢。
但腦海里總是閃現那些畫面。
太荒謬了,也、也太可怕!
雖然那場夢似乎還沒有做完,但她就是覺得心慌氣短,仿佛自己注定要陷入一場巨大的悲劇當中。
她,她唯一的兒子,還有她的娘家都會沒有好下場。
而罪魁禍首,恰是她雖然不愛、卻也尊敬的夫君。
“不會的,應該不會這樣的。陛下雖然嫌我太刻板、太講究規矩,他還偏寵梅貴妃,但我恪守本分,從不做逾矩之事,陛下就算要廢我,也沒有正當的理由。朝臣們不會答應的!”
皇后拼命這般安撫自己。
但不知怎的,她腦海里忽然又冒出夢中的一個場景——
陛下與梅貴妃微服出巡,結果卻遇到了一個古靈精怪、坦率天真的小姑娘。
那個小姑娘涉世未深,如同一塊璞玉般未經雕琢。
但她心地善良、活潑明媚,喜歡幫助人,厭惡規矩禮法。
皇帝一行人在街上忽然遇到了驚馬,是那個小姑娘沖出來,將皇帝一把推開。
雖然,也不需要她幫忙,畢竟皇帝再怎么微服私訪,那也是皇帝,身邊或明或暗的護衛非常多,根本無需一個年輕的小姑娘跑來救駕。
但不管怎樣,小姑娘確實救了皇帝。
皇帝龍心大悅,大手一揮跟小姑娘表示:“你有什么心愿,我都可以滿足!”
那模樣,像極了有求必應的神仙。
小姑娘被逗得咯咯直笑,她顯然沒把皇帝的話當回事兒,沒準兒還當他是在吹牛。
既然都是在“開玩笑”,小姑娘便脫口說道:“你能幫我見到當今皇帝嗎?”
當今皇帝:……
本尊就在面前,卻還要被眼前的小姑娘請求拜見,嘖,這感覺,略微妙啊。
還是梅貴妃人美心美、善解人意,就聽她溫柔似水的打破尷尬氣氛:“小姑娘,當今陛下乃萬圣之尊,可不是尋常人能輕易拜見的?”
小姑娘仿佛受了刺激,一聽小胸脯,驕傲的說道:“我可不是尋常人,我是皇帝的親生女兒?”
皇帝&梅貴妃:……
不管梅貴妃心里如何驚疑、如何吐槽,她面兒上還是一派嫻雅美好,連訓斥的話都透著一股子溫柔:“小姑娘,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
小姑娘似乎也急了,直接從衣袖里摸出一塊極品羊脂白玉,喊道:“這就是皇帝留給我娘的信物。我娘說了,等我見到我爹,讓我親口問一句:薛六郎,你還記得月光下的白玉柔嗎?”
皇帝聽到“薛六郎”三個字,眼底的玩笑瞬間一收,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探究。
而“月光下的白玉柔”幾個字,又仿佛打開了他記憶的大門,某些早已淡忘的畫面又重新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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