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遺旨”兩字,楚長錚的臉又黑了幾分,連遲疑都沒有一把抱起寧香蓮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走,邊走還邊吩咐身后緊跟著的狼五幾人道:“去一人送信給世子郡主他們,讓他們迅速與安陵一起離府!”
寧香蓮忙點頭,“對對,先避一避。”
她剛剛還在想,他們走了,王府里只留下逸之他們幾個也不是件事;她不怕自己出事,但怕那幾個小的聽到旨意后,會忍不住中了旁人的圈套。
“放心,他們不是那經不起事的人。”楚長錚見她柳眉緊皺,摟緊了低聲安慰道:“大不了,我們一家離開這紛爭之地,一起去浪跡天涯。”
寧香蓮:“……”
你哄誰呢,以你這性子,瞧著她受這么一出,愿意拋下一切像兔子一樣被人追著攆?
“憑什么!”她咬牙切齒。
楚長錚低低的笑了起來,“嗯,是啊,憑什么!”
他本就不想退讓,只是在意她而已,若她不畏懼,那他還有什么可怕的。
她一個小婦人能礙著那些人什么,不過就是想著她的命格旺他而已,賜死她,不過就是想絕他的命。
十年前,那些人動手在暗,讓他防不勝防;如今,陰的來不了就想這樣的損招?做夢,這次誰也別想動她一根汗毛,太后不行,正順帝也不行!
楚長錚拿了白色大披風將寧香蓮整個裹住,自己也換了件普通的侍衛披風,兩人同乘一匹由東角院的秘道里悄悄的到了王城腳下的一處小院子里,然后在那騎馬直接前往宮門。
路上,寧香蓮還有些擔心,太后敢留下這樣的遺旨,還能讓人把消息傳出來,宮里肯定是出了變故,他們這一行進宮,未必不會順利。
要不要,她冒險幫他一把?
她不由得抬手,想要按上了自己的心口處,才剛動了下,楚長錚不滿的將她抱緊:“別擔心我,這些年我沒只病著……”
不是只病著,那他還做了什么?
她的手僵住了,沒有細問,乖巧的應了句:“嗯。”
讓她不要擔心,那就不擔心好了。逸之他們已經長大了,也經得起事,她也沒什么放不下的了;現在只要跟著他在一起,那就夠了。
可是……順利得超出她的想象。
太后還沒出殯,老遠就看到朱紅大門都被白布裹著,宮門前的侍衛身上也都系著白色的棉布,只是,他們一個個像霜打的螞蚱一般無精打采的,看到他們這一行明顯透著古怪的人,別說上來阻擋詢問,一個個目光游離,簡直就是恨不得躲得遠遠地。
寧香蓮捏緊了披風角兒,沒問。出事異常必有因,這個因未必是件好事。
楚長錚帶著她沒走正宮門,而是繞到了旁邊一處尋常宮人進入的側門處。楚長錚才勒住馬,在侍衛們上來詢問之前,他從懷里取出一塊烏黑的令牌丟了過去,然后一言不發。
侍衛長接住令牌看了一眼,臉色大變,扭頭就沖著屬下道:“快,開宮門。”他甚至都沒讓他和楚長錚取下斗篷看個臉,也沒問他們帶沒帶武器,更沒讓他們下馬。
寧香蓮:“……”
這是,哪一出,她怎么看不明白?
楚長錚輕輕拍了下她的后背:“我說了,不用擔心的。”
“好,”寧香蓮這下真放了心。
宮里的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處處可見穿著白棉孝服的內侍和宮女們,楚長錚帶著寧香蓮在偏僻的清華殿面前下了馬,旁邊早就等候著的太監迎了上來,跪下就道:“小的見過王爺。”
“皇上現在何處?”楚長錚問。
那太監道:“皇上昨晚在靈堂里暈倒了,據太醫檢查皇上是被人下了毒,大皇子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眼下皇上未醒,宮里全由大皇子把控。”他停頓了一下,才道:“修皇子也被大皇子用對皇上下毒的罪名,關押了起來。”
寧香蓮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捏著披風的手也用了勁。怪不得一收到遺旨的消息,長錚第一句話就問皇上如何,可見,他還是非常了解這位正順帝的作風的。
大皇子會跳出來做這些,她也不意外。大皇子終究是被太后瞧好的、并且暗中扶持了多年的人選,怎么會手中沒有幾張底牌。他又如何甘愿被突然冒出來的修之踩在他頭頂上。
且不說皇上中毒是真還是假,皇上是昨晚暈的,大皇子第一時間就動手封了消息;今天一大早還由著百官以及家屬們進宮守靈,可見他的圖謀不小。
這是,不成功,就成仁嗎?
她沒插言,安靜的聽著。
楚長錚又問:“那皇上現在在何處?”
那太監指了個方位:“在芳華殿。”
楚長錚點頭,“領路。”
在那太監的帶領下,他們避開了巡邏的侍衛,幾乎沒花什么時間就進到了芳華殿外,順利得讓寧香蓮都合不攏嘴。
大皇子這是想干嘛呢,真認為十拿九穩了?他不派心腹看守芳華殿,好歹也要多安排些人手啊,這守衛稀疏得還不如她的玉梧院。
剛進殿門,她就聽到了殿內的動靜,也就明白,為何這里的守衛這般稀疏了。
“父皇,您還是下旨吧。”大皇子的聲音從殿內傳了出來,里面的得意和囂張根本就掩飾不住。
正順帝的怒吼聲出傳了出來:“滾出去!”隨后,還有東西被摔在地方的聲音。
楚長錚沖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悄悄的藏到旁邊的窗臺下,楚長錚從她頭上取了金釵,以尖銳的那頭把紗窗劃出兩條口子,他們就由著那兒往里張望。
殿內,只有正順帝和大皇子。正順帝坐在矮幾后,大皇子捧著茶壺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遲早是在寫的,您又何必呢?難不成,您還想著要把皇位讓給寧修之那個孽種?”
正順帝猛地轉頭,死死地盯著他。他一點也不畏懼,面露出微笑:“父皇,您認命吧,沒有誰能來救你了,也沒有誰能幫得了你的。”他拿過金杯擺在榻上,倒滿了往正順帝面前推了推:“您是不是很難受,提不了筆,那先喝一杯茶舒服舒服?”
正順帝抓起那金杯,再次狠狠地砸在地上,咬牙切齒地吼道:“拿著你的東西,滾出去!”
“父皇,”大皇子依舊面帶微笑,把茶壺放在幾上,“我若把茶帶走了,您渴了怎么辦呢?”他后退幾步,像是防著正順帝突然暴起打他一般,“您莫要再把茶壺給砸了,您是天子,怎么能喝灑在地上的水,您說,是嗎?
寧香蓮心里一個咯噔,那茶……有問題!
大皇子見正順帝伸出手,最后也沒把茶壺砸掉,他得意的笑了:“父皇眼下不開心,那我就等回會兒再來,不過,若下次我再來的時候看不到旨意,您可就沒有第二壺茶了。”說罷,他得意的轉身離開。
待到殿外傳來鳥叫的暗號,知道大皇子已經走遠,寧香蓮才跟著楚長錚進到殿內。
正順帝還在咬牙切齒地看著茶壺,見到腳步聲,他憤怒的抬起頭,見是楚長錚和寧香蓮,他怔了怔,咧嘴笑了:“長錚是來看朕的笑話嗎?”
寧香蓮:“……”
看來,他有些惱怒了。
也是,尋常人都不喜歡被人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何況他是天子。
正順帝提起茶壺,正要倒茶,楚長錚一把將茶壺奪了過來:“不想喝,那就不要喝。”
正順帝低低的笑出聲來:“朕也不想的……”
只是他現在身不由已了。他一直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沒想到他早就在兒時就中了母后下的毒。他更沒有想到,母后會把控制他的毒藥交給宋家看好的皇子。
果然,在母后的心里,他不如宋家的權勢重要。
只是,母后就沒想一想,明宏以這樣的方式得到帝位之后,又豈會容下知道這些內情的宋家?
“是毒,總有解的辦法。”楚長錚道。
正順帝皺眉,搖了搖頭:“潘大海說這是失傳已久的毒,他沒見過,也沒有辦法。”
若說劉大夫最擅長的是藥,那潘大海最擅長的就是毒了。
胸口處突然傳來了異樣的感覺,寧香蓮沒多想,脫口而出:“人不行,妖也許行。”
正順帝詫異地看著寧香蓮,“妖?”
他低低的笑了起來:“你該不會真如無寂說的,是個妖吧!”
楚長錚也不滿地沖她擰眉:“不要亂來。”
寧香蓮已經反應了過來,那句話不是她說的,而是赤狐說的。
她慢慢往后退,拉開和楚長錚以及正順帝的距離:“你們等一下,我問一聲。”
正順帝挑著眉看楚長錚,楚長錚上前一步:“王妃,你別胡來!”
“我沒事,相信我。”寧香蓮又退了兩步:“你別過來,我只是問問,問問不礙事的。”
楚長錚見她雙眼清明,知道她并沒有被妖控制,這才不甘不愿的退回到了正順帝的身邊。寧香蓮感覺到身上的那種壓力一輕,松了口氣,按著心口詢問:你真有辦法?
嗯,赤狐的聲音里充滿了欣喜;大皇子逼宮,極有可能會引來朝堂震蕩,邊境戰亂,若是我們能助皇上渡過這一劫,避免戰火,那我們的功德能增不少。回頭我們與那女鬼爭斗的時候,成功率可以提升至九成,九成啊!
九成?那倒是值得試一試的。
寧香蓮也心動了,那你要怎么做?
赤狐遲疑了一下,然后道:我把內丹剝離出來,給皇上做藥,可以壓制毒三年,相信三年時間,足夠你們找到解毒的方法了。
寧香蓮懂了,別說三年,只要再給正順帝一個月,他就可以打壓下大皇子,然后妥妥的當排好繼位人,并且扶新皇順利上位。
只是,把內丹剝離之后,這赤狐附在內丹上的那一抹意識怕是不能繼續存留于世上了。
王妃,請您念著我的今天的舉動上,善待我絨絨。赤狐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說了這么一句后就開始行動了。寧香蓮剛想再問兩句,只覺得嗓子眼癢癢的,嘴不由自主的張開,一粒火紅的珠子從她的嘴里懸浮了出來。
耳里只傳來了帶著哭腔的女子喊聲;姐姐……
她……這是……寧香蓮遲疑了一下,問。
那哭喊聲抽搐了一下,您把那內丹化進水里,讓皇上服下就行了。似乎是怕寧香蓮不信,她又道;你可以喚無寂大師來看看的,他就在這下面的密室里。
寧香蓮接住內丹,拿過去送到正順帝面前;“皇上,您請無寂過來看看,它應該有用。”
正順帝看著她半晌,才猶豫的接過珠子,然后起身到旁邊的書架那,打開了密室。
潘大海和無寂都從室里出來,看到楚長錚和寧香蓮后,前者欣喜若狂,后者滿眼都是忌憚。
正順帝自然不會說內丹是寧香蓮吐出來的,只是簡單直接地問這內丹可不可以壓制他身體的毒。無寂拿過內丹,仔細地檢查了一番后,才道:“皇上,這是有五百年修為的內丹,它上頭并無血孽纏繞,若是服用可以壓制您身上的毒至少三年。”
說到這,他不由得將目光又瞥到了寧香蓮的身上。
他敢打包票,這粒內丹是從這位王妃身上得來的。只是這王妃把內丹剝離后,她又是如何占據人身的呢,難不成,她真的脫胎換骨,已化成了人?
不對,這位王妃身上的妖氣依舊在,只是淡了少許而已;何況人妖殊途,天地豈能容妖成人?
潘大海可不像他想那么多,催促著:“你快說啊,這要怎么用?”
“泡水喝即可。”寧香蓮和無寂同時道。
潘大海忙跑去取來干凈的水,親手將內丹化入水里,然后送到了正順帝的面前。正順帝看了眼楚長錚,又看了眼寧香蓮,然后抬手將那杯化了內丹的水喝了下去,然后閉目養神。
沒一會兒,他的眼睛就睜開了,匆匆跑進凈房里,出來時神精氣爽:“不錯,朕感覺舒服多了。”他心頭的遲滯感沒有了,也沒有不飲那藥水,就頭疼欲裂恨不得撞墻而死的沖動了。
他看了眼寧香蓮,問楚長錚道:“王妃不會有事吧。”
“不會。”楚長錚面不改色,仿佛剛剛那內丹不是從寧香蓮的嘴里吐出來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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