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我今日在后花園的涼亭里聽見了什么?”
讓他每次說話都高深莫測讓她猜,她也故弄玄虛一回。
“你保證猜不到。”
弗諼將一塊之前被伏荏染扔回盤子里的紅燒肉夾進嘴里,慢慢咀嚼吞下后,不慌不忙的開口。
“書婕妤勸皇上不要廢后。”
伏荏染倒吸一口氣,眼睛睜得大大的,“你怎么知道?”
弗諼被她受驚的表情逗笑了,芙顏不茍言笑的臉上也隱隱漾起淺淺的柔和。
“當時我也在周圍,只是你沒看到。”
這個理由合理的安撫了她的心。
她還以為他的眼線遍布皇宮角角落落,她時刻都在他的監視里,把她嚇了一大跳。
弗諼有太多秘密,也太神秘,總是感覺捉摸不透。
伏荏染不太喜歡這種感覺,卻又覺得有趣,激發起她的挑戰欲望。
總有一天要把他挖透。
“書婕妤為何要幫皇后?聽說兩人一直不對付,皇后被廢她該高興才對。這個時候不落井下石已經是人品高尚了。莫非是為了搏個寬容大度、以國為重、為國為民的好名聲?”
“或許只是一方面。”
弗諼邊吃著飯邊回答她。
“皇后的祖父入京了,應該很快就會入宮面圣。”
伏荏染思索著他此言的含意,她從田廣豐那聽說過,皇后祖父功在社稷,頗負盛名……
“看在徹侯的面子上,皇上或許會心軟,保住皇后的后位?”
瞧著那雙等待答案的眼睛,弗諼停頓了一下,道,“徹侯有份先帝的空白詔書。”
“空白詔書?”
伏荏染驚得差點彈跳起來,滿是意外的捂著嘴,整張臉寫滿了不可置信四個字。
“這……先皇如此信任徹侯,竟給他這樣的權力?”
先皇的空白詔書,豈不是徹侯隨便提什么要求,當今皇上都要無條件應從。
這已不是一份詔書那么簡單,它代表著徹侯隨時可以憑借空白詔書重登朝堂、左右朝局、甚至任命皇位……
其威厲不可想象。
這得是多大的信任才會將這樣重要的東西給他!
而空白詔書對皇上而言,無疑是個巨大的威脅和隱患。
“這份空白詔書知道的人不多,但該知道的都知道。徹侯這次回京,大家都在猜測他會不會憑這份空白詔書保住皇后。皇后是他唯一的后代。”
伏荏染怔怔地盯著弗諼一張一合地雙唇,紅潤輕薄,帶著一絲邪肆的弧度。
“那空白詔書和書婕妤替皇后求情有什么關系?難道她也知道有這份詔書存在,知道皇后肯定不會被廢,所以干脆替皇后求情,賣她一個人情,也順便搏個好名聲?”
弗諼斜倚著偏了偏頭,不置可否。
“或許吧。畢竟書婕妤的父親曾是徹侯的親兵,后來才棄武從文。她知道詔書存在也不奇怪。”
伏荏染一點不驚訝弗諼對空白詔書這等隱密、影響重大之事了解的那么清楚。
或許就算他說昨晚哪個后妃偷漢子,哪個小宦偷摸了宮女屁股,她都只會云淡風輕的喔一聲,表示這是正常現象。
他連朝堂隱秘都查得到,后宮又有什么秘密瞞得過他。
“我今天才知道暮國在打仗,皇上還特意去太廟祈福。”
弗諼又開始表演他的無所不知,向伏荏染解釋起來。
不過這件事應該是伏荏染太過一無所知。
暮國與扶翼部落的對戰已經持續近兩個月,戰況每況愈下,已有五座城池被攻破,城里所有食物、牛羊牲畜、衣被皮草等等過冬之物,都被洗劫一空。
自入冬起,北方草原鵝毛大雪,遭遇了數十年最大的雪災,凍死牲畜無數,食物緊缺,生存環境惡劣,所以便對暮國展開了搶奪。
幾乎每年冬季扶翼部落都會因物資匱乏對暮國邊城進行一次洗劫,不過今年的規模尤為龐大,直接發展成了戰役。
不僅搶東西,還占領城池,甚至讓扶翼人進入城內生活,看那架勢是不準備退回草原。
他們是要和整個暮國徹底宣戰!
“戰況如此緊張,這個時候確實不適合廢后……”
伏荏染突然停了下來,一下想到了什么。
皇上不可能不明白此時廢后只會對暮國造成動蕩,使得民心不安,雪上加霜。
即便他再不喜皇后,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任性沖動。
可他還是這么做了,而且態度強硬,難道……是為了逼徹侯拿出空白詔書救皇后?
這個念頭一出,伏荏染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
連書婕妤都知道的空白詔書,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這份詔書對皇上而言如同懸在頭上的一把刀,時刻威脅著他說一不二的皇權。
與其干等著不知道這把刀什么時候落下來,砍在哪兒。倒不如主動出擊。
皇后是徹侯唯一的后嗣,為了保護孫女,使用詔書的可能性極大。
伏荏染照例按著時辰去福康宮請安,輕車熟路的跟著引路宮女進了正殿,太后正在書案前寫字,夕嬤嬤站在旁側替她研墨。
“我來吧。”
伏荏染接替了夕嬤嬤的位置,手法熟稔的研磨著墨汁,沒有打擾太后。
宣紙上落下‘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的豪邁詩句。
筆法慷慨遒勁,竟不像出自女人之手,盡顯霸氣。
這就是執政十年的垂憐太后所擁有的氣勢和胸懷吧!
太后擱下筆,這才瞧見研墨之人變成了伏荏染,朝她柔和一笑。
“你也來寫幾個字,讓我看看你的書法如何。”
伏荏染謙虛含笑,“我哪兒談得上什么書法。那我獻丑了。”
夕嬤嬤重新鋪上一張嶄新的宣紙,鎮紙壓住兩側。
伏荏染提筆沾墨,想了想,默寫下《迎春記》。
從容優雅的端坐在書案前,目光專注,一筆一劃流暢自在,似翩翩飛舞的彩蝶不受拘束。
太后贊揚的連連點頭,“筆酣墨飽,字跡娟秀卻不失大氣,灑脫而不失莊重,自成一體,好極!”
“太后謬贊。”
伏荏染得盛贊依舊處之泰然,榮辱不驚,引得太后忍不住多看她兩眼,眸光深邃。
“之前都不知道你的字這般好。陛下近日因邊疆戰事與廢后之事,忙得焦頭爛額,心力交瘁,伺候筆墨的近侍又老是出錯,連個分憂說話之人都沒有。荏染,不如你去宣德殿伺候陛下筆墨如何?”
伏荏染心頭警鐘一響,暗吸了口氣。
她才不干呢,悠哉日子不過跑去看皇上臉色,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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