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伏荏染正在冷宮練舞,夕嬤嬤突然帶著幾個人出現。
冷宮乃皇宮中最偏僻荒涼之地,平日連個鬼影都看不到,除了伏荏染沒人愿意往這里來。
今日卻是霞光普照,來了這一大群的貴人,當即把兩個帶刀侍衛看花了眼。
兩個侍衛誠惶誠恐的上前行禮,頭顱低垂著,一動不敢動。
雖然來者只是宮女和嬤嬤,但都是太后身邊得臉的人物,于她們而言便是貴人。
夕嬤嬤朝伏荏染見了禮,喚出身后跟著的一位翩翩公子。
伏荏染這才發現瞧見夕嬤嬤還帶了男子入后宮。
后宮乃皇上妃嬪之所,外男一般根本不得入內,便是后妃家中男子入宮探望,規矩也極為苛刻。
夕嬤嬤突然帶外男進來,是為何意?
伏荏染朝那翩翩公子偏了下頭,目光瞧著夕嬤嬤,眼神詢問這人是誰?
翩翩公子模樣清秀斯文,身材高挑,穿著一襲淺青色長袍,渾身散發著一股雅致清新的文人氣質。
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輕環在腹前,臂彎里還持著一支紫竹簫,尾部綴著一根紅繩。
翩翩公子看見對面一襲紅衣的伏荏染時,眼睛頓時一亮,目光大膽的將她上下打量著,如同在看一個喜愛的玩具。
這種目光讓人很不喜,伏荏染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夕嬤嬤儀容得體的含笑介紹,“縣主,這位公子乃京城赫赫有名的天上簫郎,吹得一手好簫,太后特意請來為縣主舞蹈伴奏。”
伏荏染瞧著那翩翩公子眨巴幾下眼睛,腦袋往弗諼身邊一湊,弗諼便在她耳邊解釋起來。
“天上簫郎是眾人對他的雅稱,他的簫被譽為天上仙音,聲名傳遍整個暮國,有許多追求者。三個親傳弟子也都是音樂方面的佼佼者,而且個個身份了得。”
伏荏染抱著胳膊聽得樂滋滋的,夸張的喔了一聲,“這么厲害。他的弟子都是誰啊?”
“中尉幼子馮維正,大司農嫡次子曹晨,還有一位典御史侄子典飛塵,常年游歷山川,不在暮城。”
伏荏染邊聽邊咋舌,弟子果然全都出自高門大戶人家。
也不知道他是按著天賦收弟子,還是按家世收弟子。
伏荏染和弗諼嘰嘰咕咕,夕嬤嬤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應答,只得又主動開口。
“縣主還要練舞,那老奴就不打擾了。”
夕嬤嬤恭敬見禮,準備退下,對面卻突然傳來一個冷淡的無一絲溫度的聲音,眉毛倏得抖了一下。
這個聲音她很熟悉,無需看也知道是那個狂妄的閹人。
她始終保持著得體儀容,微微抬頭看過去,笑道,“不知還有何吩咐?”
弗諼沒看她,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天上簫郎,發問道,“不知簫郎準備以哪首曲子伴奏?”
天上簫郎不知弗諼身份,見他容顏絕色,氣度矜貴,以為是哪位世家公子,對他唐突的態度也就不予追究。
天上簫郎儒雅地拱手欠了欠身道,“這需得看過縣主的舞姿,才好決定配以何種意境曲調。”
弗諼了然的頷首,看向伏荏染,“那就請縣主舞上一舞。”
他與伏荏染說話的姿態輕松,完全不像個侍衛,就如好友般親近隨和。
伏荏染不僅沒有不滿,反而對他言聽計從的感覺,點了點頭,便當眾將練了一天,還有些生疏的舞跳了一遍。
麗昭儀高高的坐在墻頭上拍了拍手掌,巴掌輕稀稀拉拉,有氣無力,卻是極為捧場。
夕嬤嬤聽著那把掌聲仰頭往墻頭上看了兩眼,十幾年未見,當年寵冠后宮、絕艷傾城的麗昭儀,如今竟老成這副模樣。
面容枯槁的猶如八十老婦,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絲活人的生機。
夕嬤嬤的心微微有些觸動,袖中的手捏成團,云淡風輕的收回視線。
伏荏染枯燥的獨舞著,突然一陣悠揚的簫聲飄繞而來,在冷凄的冷宮上空飛旋流轉。
天上簫郎雙手握簫吹奏起來,通體光澤圓潤的紫竹簫在他的唇下發出最美的音律,猶如天籟。
他挺身玉立在寬闊的宮道中央,不相干的人都退到了邊上,將萬眾矚目的空間留給了他……以及他深褐色瞳孔中翩翩起舞的女子。
一曲終了,伏荏染剛好擺出最后的收尾動作。
這首曲子與這支舞蹈融合的極好,意境唯美,時長相當,令人回味不覺。
田廣豐帶頭啪啪啪的鼓起巴掌,嘴巴都裂到了耳后根,若非在場人多,說不定都歡呼出聲。
大胡子、小眼睛侍衛巴巴的跟著拍手,倏然對上芙顏意味深長的目光,幾人齊齊僵硬了動作,尷尬的緩緩收回手。
“《遙見》,極配。月牙!”
弗諼贊了一聲,喊道。
月牙不知從何處突然拿出一支玉簫,雙手遞給弗諼。
弗諼接過玉簫在指尖旋轉兩圈,瀟灑的豎于胸前,薄唇對上吹孔,微微閉眼,曲調漸漸從指尖溢出來。
也是《遙見》。
不過兩個人吹奏出的感覺截然不同。
天上簫郎的《遙見》悠揚飄渺,完美無缺,卻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功利和抑郁。
而弗諼的《遙見》瀟灑自在,天高海闊,讓人通體舒暢,心情開闊。
在場的人都聽得入了迷,直到一曲奏閉,還久久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空氣一下陷入詭異的寂靜,一絲聲音都沒有,弗諼的余音還環繞耳邊,回味無窮。
天上郎君的臉色十分難看,一會青一會白,不停變換著色彩。
夕嬤嬤的臉色比他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昨日才遵太后的命令把天上簫郎請入宮中給伏荏染伴奏,沒想到弗諼消息靈通至此,這么快就知道了。
他隨身帶著洞簫,顯然早有準備,就等著當眾羞辱她們。
天上簫郎感受著四面八方悄悄望向他的懷疑目光,暗咬緊牙。
看看夕嬤嬤,又看看云桑縣主身邊那個驚才絕艷的男子,壓抑著惱火,從齒間擠出一絲聲音。
“縣主身邊既有音律大家,何必要找在下。”
伏荏染無辜的眨眨眼睛,“我也不知道太后會安排天下簫郎為我伴奏。太后也是關心我,閣下切莫怪罪太后。”
天下簫郎一下子被噎住了,喉嚨像是卡住了一根魚刺,上不去下不來。
他何時怪太后了,這云桑縣主怎可如此栽贓罪名。
他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觀察夕嬤嬤的臉色,想解釋他絕無此意,但眾目睽睽下又難以啟齒。云桑縣主這話若是傳到太后耳后,太后心中定會記恨,說不定還會降罪于他。
想到這,天上簫郎恨恨地瞪了伏荏染一眼。
都是她胡亂說話。
弗諼收起玉簫,晶瑩潔白的玉簫在指尖轉了一圈,襯得他的手骨節分明,肌膚白皙,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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