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二話沒說,領著兩人前往。
護衛對他們并無避諱,直接將他們帶去了隱于內桃林的武司,田光豐五花大綁地被關在狗舍里。
一頭頭身高體壯的大狗流著哈喇子沖他大叫著,模樣兇殘,呈包圍圈的陣型將他圍在中間。
這些大狗顯然訓練有素,得了命令不準傷人,就只是沖著田光豐大叫,并未傷他分毫。
繞是如此田光豐也被嚇得不輕,臉色燦白的蜷縮著身體,肩膀不停發著抖,直到看見伏荏苒的臉出現在狗舍門口,立馬看到救星般趔趄著跑了過來,隔著鐵門抱住伏荏苒的大腿。
“主子救救我,他們要放狗咬死我,我不想死——”
伏荏苒只是淡淡地盯著他纏在自己大腿上的手臂,垂頭看向他,語氣不善,“田光豐!”
那平淡卻不悅的聲音讓田光豐平靜下來,遲緩地松開手,端端正正地跪下身子請罪,“小人一時情急沒了規矩,求主子饒恕。”
身后的大狗還在不停朝他大叫著,他卻不敢躲避,沒有伏荏苒的命令一動不動。
伏荏苒看了他身后的大狗一眼,都十分有規矩,養的很好。
“你為何偷溜出莊子?”
質問聲從頭頂傳來,田光豐立馬道,“馬上就到主子生辰了,小人想給主子立一個長生牌,時時供奉感恩。小人本想等您生辰那日再告訴您,給您個驚喜,結果就被抓到這這。”
田光豐回答的很流暢,也不知是真的,還是早就想好的理由,語氣甚至透著些委屈。
人高馬大的熊平司徒從遠處過來,瞥了狗舍里的人一眼,淡淡地道,“云桑縣主,桃花春莊進出都有規矩,他偷溜出莊破壞規矩,我只得將他抓起來,這是我的職責所在,還請縣主多多理解。他是你的人,要怎么處置你決定。”
熊平司徒語氣生硬,卻也算客氣,給伏荏苒留足了面子。
伏荏苒不是不識好歹的人,笑著道了聲謝,“多謝,給你添麻煩了,是我的人沒規矩。入鄉隨俗,按著你們的規矩處置便是。”
“主子,我錯了,再不會有下一次了。”
田光豐聞言急聲請求,伏荏苒卻看都沒看他一眼。
熊平司徒接話道,“既如此,便按規矩打十背鞭。”
伏荏苒沒有意見,立馬便有護衛打開狗舍門將田光豐架出去行刑。
田光豐委屈巴巴地掉著眼淚,嗚咽著不停回頭朝伏荏苒求救,想要掙脫護衛的鉗制卻力不從心,只能眼睜睜看著伏荏苒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田光豐被帶走,很快便隱約傳來痛苦的喊叫聲,開始時撕心裂肺,很快便沒了聲響。
護衛來報,十鞭打完了,人也暈過去了。
熊平司徒應了一聲,“找大夫給他看看傷,照顧著點。”
“是。”
護衛行了一禮便又退下了。
伏荏苒和熊平司徒道了謝便離開了武司,走在迷宮般的桃林里,弗諼意味深長地抿唇一笑。
“怎么對他那么無情,可不像你。”
伏荏苒挑了挑眉,臉上閃過一絲譏諷。
“他壞了規矩,受罰自是理所當然。”
“你不信他偷溜出莊是為了你的生辰?”
伏荏苒譏誚地側臉看了他一眼,“你信?”
弗諼臉上笑容越發爽朗,忍不住牽起她垂在身側的手。
“看來你也不傻。”
手被包裹在溫暖又略帶粗糙的掌心中,心中的郁結似乎也消散了,心情重新豁朗起來。
“我本來就不傻。你之前還說我聰明,現在又說我傻,自我矛盾。”
弗諼輕輕戳了戳她的太陽穴,伏荏苒配合地偏了偏腦袋,模樣乖巧極了,看得弗諼心癢癢地。“我是怕你被身邊人蒙蔽。”
“我被身邊人蒙蔽的還少?瞞我最多的就是你。”
弗諼欲哭無淚,“好好好,我不會說話,引火上身。”
“笨!”
這回換伏荏苒笑話他,嫌棄似地飛了個大大的白眼,而后自得地大笑起來。
田光豐受了傷,自然沒法跟著伏荏苒一同出城。
事實上,伏荏苒本就沒打算帶著他。
莊主派了熊平司徒隨行保護伏荏苒,伏荏苒沒意見,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后。
“出城不是該先出莊子嗎,怎么越走越深?”
熊平司徒回了下頭,“跟著便是。”
然后就沒了解釋。
伏荏苒又問,“洪達拉呢,不等他嗎?”
“他從城門出去,在長溪村匯合。”
昨兒下午封城的旨意便解除了。
伏荏苒還想問什么,突然瞧見前方一汪魚池邊站著兩個身量挺拔的男人,不知聊著什么,氣氛說不出的尷尬。
其中一人正是少莊主宋念,另一人不認得。
宋念依舊初見時那副安靜呆憨的模樣,不停摳著手指甲,看都不看對面的男人一眼。
“還有事沒,沒事我走了。”
說著就要轉身,對面男人一下喊住他,“現在連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我就那么惹你厭?”
宋念不答話,還是垂著眼睛擺弄著手指甲,不理人的樣子看著莫名有些可愛。
男人嘆了口氣,滿臉寫著無可奈何,“父親很想你,給你寫的信你一封也沒回,也不知道你過地怎么樣,你這不是讓我們擔心嗎?”
男人舉起手掌,猶豫地停在半空,最后拍在了宋念的肩膀上。
宋念還是兀自倒騰著指甲,男人直接把他的雙手拉開,沒好氣地道,“你還要和我們置氣多久,當初將你送來桃花春莊是父親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你是他的親兒子,他做的一切決定都是為了你好。你大老爺們能不能別鉆牛角尖,像個小姑娘一樣,以后怎么掌管桃花春莊。”
“我沒想當這個少莊主。”
宋念陡然抬頭,純凈的雙眸不知何時續上了水霧,把男人驚了一跳。
宋念牙關緊咬,努力仰著腦袋不讓眼淚流下來,泫然欲泣的模樣倒是頗有些惹人憐惜的感覺,但搭配上他強壯的身材又有些違和、滑稽。
男人有些心軟,無奈地道,“不想當少莊主,那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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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留在武司安安心心地習武練功,留在……父親身邊。”
男人的嘆息更長了,怒其不爭,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真是白長了這么大的個頭,一點腦子沒有,還是個小屁孩。
伏荏苒遠遠地看了一會,已經猜出那個男人應該就是莊子里議論地熱火朝天的尋一司長,少莊主的兄長。
真人看著確實讓人眼前一亮,五官雖不出眾,但從容儒雅的氣質如一株蘭草,自成風雅。
伏荏苒小跑著就想上去認識一下,后脖領突然被人從身后拉住,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你干什么,放手放手。”
伏荏苒拍著弗諼拽住她的手,弗諼抬高手臂將她稍稍提了起來,伏荏苒只能狼狽地踮著腳尖,身體晃晃悠悠地站不穩。
弗諼沒理她,提溜著她走了,像是提溜一只無從反抗的小雞仔一樣。
伏荏苒不停朝魚池方向伸著手臂,“等一等,我去和尋一司長打個招呼認識一下。”
弗諼不僅沒停,步子反而邁地更快了,熊平司徒都不自覺加快了速度。
“你們是出去辦正事的,洪達拉早就出門了,你還在這拖拖拉拉。”
“你急什么呀,就打個招呼而已,又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弗諼朝魚池方向看了一眼,眉頭微蹙,腳步不停。
伏荏苒狐疑地看了看他,“我怎么感覺你不想我和尋一司長認識?”
“到了,進去吧,記得控制好情緒。”
接著,伏荏苒就被強硬地推進了一處暗門。
伏荏苒這時才察覺他們進入了一堆假山中,假山上隱藏著一人大小的暗門,此時暗門已經從外面關上了。
“莫名其妙。”
伏荏苒對著漆黑的暗門嘀咕了一聲,接過熊平司徒遞給他的火折子往里走。
伏荏苒此時才知道,桃花春莊不僅有座地宮,還有一個地下迷宮,遍布整座暮城,通往四面八方,可以直接通往城外。
城門雖開,但把控依然嚴格,城里肯定遍布太后的眼線,安全起見便讓她從地下迷宮出城。
在彎彎繞繞的迷宮里不知走了多久,暈頭轉向地跟在熊平司徒身后,許久才得見天空。
出了地下迷宮,轉而騎行了一個時辰才終于到了長溪村。
洪達拉已經率先到了。
長溪村并非只指一個村,而是一個數十個小村子組成的大村落,長溪村是其中最大的村子,所以大家習慣用長溪村指代整個大村落。
桃花春莊在長溪村建了一座慈幼院,現在共收留了十八個孤寡老人,三十一個失怙孩童,遠近聞名。
伏荏苒幾個一來就受到了全村人的熱情迎接,村長和幾個村中長輩簇擁著他們往慈幼院而去,一路便將抓到拍花子的事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原來這拍花子是準備把孩子帶進暮城去賣,結果封了城,只能暫時在長溪村落腳。
拍花子進出都坐的馬車,把孩子們藏的很好,村里人開始并沒注意,后來還是從他們租住的院子里傳出哭鬧聲,這才起了疑心。
村長請了慈幼院的護衛一通去查看,這才發現是拍花子,立馬把人抓了,把孩子們救了出來。
到了慈幼院,院長搓著手大步從里面迎出來,見到打頭的伏荏苒和洪達拉則是愣了一下。
洪達拉率先解釋道,“玉山司員身體不適,便將此事交給了我。”
洪達拉跟著玉山司員來過這一次,院長自然認得他,雖然失望玉山司員沒來,但也熱情地將他們迎了進去。
“事情的經過想必村長已經和你說了,我也通知了京兆府衙,等會官府就會來人。”
“先帶我們去看看孩子們。”
“那是當然,這邊請。”
村民們都被攔在了慈幼院外,只有村長跟了進去。
慈幼院從外面看十分樸素,里面也布置的簡單,但面積不小,院子也比較寬敞。
天氣晴朗,不少老人圍在院中聊天,有的在整理葡萄架上的藤蔓,有的在用竹條編著籃子,孩子們嘰嘰喳喳地玩著老鷹捉小雞的游戲。
他們穿著樸素,卻也干凈整潔,孩子們歡快的笑聲看得出他們在這過的不錯。
院長領著他們去了后院的一間屋子,被救出的幾個孩子正戰戰兢兢地縮在炕上,見有人進來抖得更厲害了,個挨個擠成一團,不讓人靠近。
伏荏苒看著他們恐懼防備的目光,胸口陡然冒起一團怒火,伴隨著奇異的香氣噴薄而出。
她明白弗諼為何讓她控制情緒了。
這些孩子都才五六歲,卻遭受人生之痛,被迫離開了父母身邊。
孩子們個個瘦弱干柴,面如菜色,眼神空洞地全無色彩,脖頸、手臂露出的肌膚上可見清晰刺目的傷痕,看地人心疼。
“人呢?”
伏荏苒沉著聲音開口。
大家收回憐憫心疼的目光,齊齊看向伏荏苒,洪達拉知曉她問的是拍花子,重復地問了一遍。
“抓到的拍花子在哪兒?”
院長立馬答道,“就在柴房里,派了兩個護衛看著。”
然后一行人又出了屋子,轉道柴房。
柴房里關著兩個拍花子,全都被五花大綁堵住了嘴巴,臉上身上都有傷,顯然已經被村民們教訓過了。
院長道,“就是這兩個。”
伏荏苒揚了揚下巴,“把他們的嘴松開。”
跟在院長身邊的一個小伙子立馬上前把兩人嘴里塞著的布條扯掉,伏荏苒又走近了兩步,聲音冰冷徹骨。
“你們的同伙都在哪兒?以前拐過多少孩子,都賣到了何處?”
一屋子人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比較年輕的拍花子當即受不住威壓,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我錯了,繞我這一回吧,我也是家里遭了難沒辦法才會干這傷天害理的事,我是豬油蒙了心,我錯了,我錯了,我老娘還躺在床上等著我回去呢……”
小拍花子邊磕頭求饒邊哭,聲音沙啞的厲害,“我發誓這是第一次,以前從沒干過壞事,給我一條活路吧。”
洪達拉踹了他一腳,“老實交代,否則有你的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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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拍花子被踹地往后栽了過去,壓倒了一大片柴堆。但他不敢呼痛,努力晃動著被困的手腳跪起來,連臉搖頭。
“我不敢撒謊,我真是第一次干這事,是黃哥叫我跟他一起干的,說來錢快。我們是一個村的,他以前叫過我很多次我都沒答應,這次實在沒辦法才喪了良心。不信你們問黃哥。”
小拍花子說的黃哥就是他身邊那個一直不說話的男人,年紀更大些,臉上帶著抹狠厲,看得出是個時常行走江湖的很角色。
見小拍花子輕松就把他賣了,黃哥兇惡地瞪向他,罵了句“忘恩負義的玩意。”
洪達拉又問,“見過他的同伙嗎?”
小拍花子連連搖頭,“我們沒能進城,還沒和接頭的人匯合。”
小拍花子知道的不多,只能審問這個黃哥。
而黃哥始終不說話,繞是洪達拉、院長、村長問了一圈,他一句都不答。
熊平司徒揍了他兩拳,他還是無動于衷,甚至囂張地挑釁,“有本事你們弄死我,否則等官府的人來了,告你們個濫用私刑。”
伏荏苒看他是打定主意不準備吐話,冷著臉,朝熊平司徒看了一眼,“別給他撓癢了,有什么法子盡管使,不必把他當人看待。”
她這話分明是在暗示熊平司徒用大刑,村長暗暗咽了下口水,洪達拉則是一臉看熱鬧的表情。
伏荏染回身準備出去,走過熊平司徒身邊地時候停了下腳。
“放開手腳,出了事我擔著。”
意味深長地拍了下他的手臂,大步跨出了門檻。
熊平司徒知道伏荏染的身份,莊主對她的態度也清楚一二,她都如此說,他自然也再無顧忌。
那種雜碎他也恨得牙癢癢,少了這種人世界也能干凈些。
村長和院長皆是面色難看地沉默等待著,聽著柴房里傳出的殺豬般得哀嚎聲,不時瞄著緊閉的房門。
伏荏染對那叫喊聲則是無動于衷,隨意地靠在菜圃邊的竹籬笆上,雙腿交疊著,模樣好不悠然。
旁邊的蘿筐里裝著剛摘下來的小黃瓜,水嫩的很,伏荏染拿了一根直接吃起來。
味道不錯。
洪達拉也湊上來咬了一根,口齒清爽,眉眼都舒緩開來。
院長看兩人樣子,沉吟許久,試探地小心問道,“兩位,官府的人應該很快就要來了,要不把人交給官府處置,我們就不必插手了。”
“這是什么話,人是我們慈幼院和村民們抓到的,審問也是正常。”
洪達拉回了一句,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院長狐疑地看了他兩眼,洪達拉這才想起玉山司員的叮囑,輕咳一聲,改了話頭,假模假樣地勸了句,“這兒是慈幼院,這么大聲響難免嚇著老人孩子,也要顧及桃花春莊的名聲,要不到此為止?”
洪達拉是在問伏荏染,雖然玉山司員將事交給了他來辦,但伏荏染愿意插手,他也樂得旁觀。
出來前玉山司員特別叮囑他,不管如何行事都不可壞了桃花春莊、甚至圣殿的名聲。
拍花子雖是罪有應得,但若死在慈幼院,桃花春莊也落不找好。
嘎嘣——
伏荏染又咬下大口黃瓜,嘴巴鼓囊囊地哼笑道,“看他方才那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盼著官府的人快點來,你們就不懷疑官府里有他的靠山?”
此話一出,三人神情當即鄭重起來,臉色也越發難看。
確實,黃哥自被抓到就一副淡淡然的模樣,一絲慌張害怕都沒有,原來是背后有人,無所畏懼。
村長立馬著急地道,“那如何是好,這種畜生可不能放過。”
伏荏染咽下嘴里的東西,朝洪達拉揚揚下巴問道,“我們若不把人交給官府,可會有麻煩?”
“這個……”
洪達拉一下子回答不上來,他到桃花春莊時間不長,很多事都還在學習中。
倒是院長十分干脆地道,“不會,官府巴不得不管,這些被拐的孩子大多很難找到家人,最后還是會送到慈幼院來,官府還免地麻煩了。”
“既如此……就別送官了,讓他長長久久地留在這,跑不了,死不了,用下半輩子為自己贖罪。”
將最后一點黃瓜把兒扔進菜圃里,用大拇指抹了抹唇上的水漬,伏荏染冷挑眉梢,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壞笑。
洪達拉玩味地抿著嘴角,”沒看出來,你還有這么兇殘地一面。“
正在這時,緊閉的房門終于從里面推開,刺鼻的血腥氣緊跟著涌入鼻腔。
村長一陣犯嘔,下意識后退一步,蒼白著臉差點吐出來。
洪達拉略帶興奮地搶先問道,“怎么樣,他說了嗎?”
伏荏染也將詢問地目光投向熊平司徒。
熊平司徒扔掉手中帶血地長棍,拍了拍掌心,氣定神閑地道,“骨頭也沒多硬。”
洪達拉松了口氣,痛快地一擊掌,“我去聽聽。”
往柴房走了兩步,伏荏染在身后喊住他,“拐過多少孩子,具體時間地點,孩子的去向,都記錄清楚,然后挨個去查,能找回來就盡量找回來,多救一個是一個。”
“多話,我知道怎么做。”
說著人已經進了柴房。
這是他的職責。
村長和院長也緊跟著進柴房看看情況,伏荏染卻沒那個興趣,轉頭出了慈幼院,想要去村里逛了逛。
一群孩子在慈幼院門口跳房子,看見她立馬圍了上來,仰著腦袋巴巴地望著她。
“姐姐,我們也想吃糖。”
一個小女孩害羞的道。
伏荏染瞬間笑開了,肯定是她方才給屋里剛救下來那些孩子糖吃被看見了,都來要糖吃。
她解下腰上的荷包,給圍攏的十來個孩子挨個發糖。
“姐姐專門給你們帶的,都有。”
孩子們歡呼起來,得了糖都迫不及待地塞進嘴里,甜蜜的味道轉化為純凈燦爛的笑容。
清風爽朗,一張紙錢突然不合時宜地飄落到了伏荏染腳邊,燒了一角。
伏荏染問道,“誰家在辦白事?”
年紀最大的一個男孩鼓著腮幫子道,“沒有,是有人偷偷在后山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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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荏苒來了興致,朝小男孩擠眉弄眼,一副好奇的模樣。
小男孩也是個皮的,賊嘻嘻地湊過來,在她耳邊小聲嘀咕起來。
“我早上天沒亮就去后山抓野雞,瞧見有三個人正在挖坑下葬棺槨,還不想讓人發現。”
伏荏苒興趣更濃了,“人還在嗎?”
小男孩點了下頭,“應該還在,我回來的時候坑還沒挖好呢。”
伏荏苒立馬笑了,“走,去瞧瞧。”
一手搭著小男孩的肩膀,一起就往后山跑去。
兩人悄無聲息地躲在灌叢后偷看,果然如小男孩所言,三個男人正在下葬棺槨。
這會坑已經挖好了,棺槨也抬了進去,兩人正往坑里埋土,另一個長相秀氣的正跪在木刻的碑前燒紙,紙灰漫天飛揚著。
伏荏苒遠遠望著那三人,瞧他們的穿著打扮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廝,看他們神情間的恭敬之態,下葬的應該不是小人物。
伏荏苒又往坑里望了一眼,棺槨是尋常的柏木,除了漫天紙錢,連幾桿引魂幡都沒有,可見下葬的多么匆忙。
沒一會,坑徹底埋好了,隆起一個小土坡,便是一個簡單不過的墳冢。
三個小廝全都跪下來燒紙,嘴里不停念念有詞。
“少爺您一路走好,早登極樂。”
“老爺說現在情勢緊,不能讓您風風光光下葬,您別怨。過些日子老爺夫人就來看您。小人們多給您燒點紙錢,您拿著買些吃用,千萬別委屈著自個。”
“少爺,老爺夫人讓阿源帶句話,他們一定會為您報仇的,您就安心去吧。您見著大少爺記得和他說,老人夫人一切都好,你們別掛念,在那邊好好的,記得給老爺夫人托個夢,讓他們知道你們兄弟團聚了……”
長相清秀名叫阿源的小廝,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起來,紅著眼睛,隱忍良久,突然哭嚎起來,
“少爺,您死的好冤啊!”
像是隱忍許久的情緒一下子得到發泄,阿源痛苦不已地號啕大哭,悲慟天地,令人動容。
旁邊兩個小廝想要阻攔他,卻又被他的悲痛感染,齊齊紅了眼眶,不停地往火盆里燒紙。
情緒一朝爆發,再也忍耐不住,眼淚如大雨般汩汩而下,像是捅破了天。
阿源憤憤地大哭著,“您追縣主是想給大少爺報仇,根本沒追上,卻被他們污蔑抓走了縣主,凌辱致死。他們分明是抓不到人,拿您頂罪,老爺還生生咽下了這口氣,連葬禮都不敢給您辦,匆匆下葬,簡直沒有天理!可憐夫人一月內連失兩個兒子,以后可讓她怎么活啊。府中兩位少爺都因那個縣主而死,她就是個妖孽、災星!少爺您等等小人,小人一定讓她去給您和大少爺陪葬。”
回慈幼院的路上,伏荏苒有些發愣。
曹晨死了,被嚴刑逼供而死,成了太后的刀下亡魂。
到死他都沒有如太后的意,認下綁架縣主的罪責。
太后這是瘋了嗎,居然把人逼供致死,偷魚不成反惹一身腥。
曹家人這回怕是徹底恨上太后,還有她了。
伏荏苒一出現在村子里熊平司徒就迎了上來,他正到處找她,還以為她出什么事了。
伏荏苒盯著他那張不悅的臉,突然主動快步跑上前,將他拉到一處安靜的地方。
“我剛得到消息,曹晨死了,你幫我做件事。”
熊平司徒神情一肅,已經猜到她說的是什么事了。
伏荏苒手掌掩唇在他耳邊嘀咕了半天,熊平司徒從頭至尾眉毛都沒動一下。
他就知道是這事。
“麻煩你,動作一定要快。”
熊平司徒應了一聲,轉頭就交代給了手下。
當天下午,在前幾個流言傳的尚還火熱之時,暮城之中又新添了一則消息。
大司農次子曹晨涉嫌綁架云桑縣主被捕,被嚴刑拷問而死,至死未承認綁架云桑縣主,其間莫非隱藏著冤情?
曹家與云桑縣主有仇,曹家次子曹晨曾公然揚言,要殺了云桑縣主為長兄報仇。
事發當天曹晨確實在大街上追尋云桑縣主,弒殺之意毫無隱藏,眾目所見,但云桑縣主被曹晨抓住卻無人親眼見到。
曹晨乃當朝大臣之子,卻被活活打死獄中,這究竟是在審犯人還是逼迫犯人認罪?
連重臣之子都難逃嚴刑逼供,可想而知背后主宰之人是何等地位身份,引人深思。
曹晨到底是否是真兇,若無進一步證據,怕是很難判定。
此消息才流傳開,到了晚上,又出了一件讓人津津樂道的新奇事。
原家大小姐原梨在仙客來的包廂撞了鬼,邊哭邊喊著,“不是我不救你,我也沒辦法,那是我親姑母。別來找我,別來找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當時華燈初上,仙客來正是歌舞喧囂的時候,來往客人繁多。
原大小姐披頭散發、瘋瘋癲癲的樣子,全仙客來的人都瞧見了,很快便傳揚開來。
她的瘋言瘋語自然也被聽了去。
太后一下子成為眾矢之的。
難道云桑縣主的失蹤與太后有關?
太后不是云桑縣主的養母嗎,為何會害她?
聯系云桑公主失蹤當天,曾有人看見縣主出現在戲樓附近,有心思敏銳的人將近來城中的流言集合起來,一番梳理后,發現了一個驚天大陰謀。
雅集當天,太后在戲樓與人私會,結果被云桑縣主發現,太后想要殺人滅口,卻被縣主逃跑了。
原大小姐便是證人,她當時就在現場,卻并未阻止太后滅口。
太后下令封城根本不是為了尋找縣主,而是為了追殺。
之后太后還在金福源制造了一場可笑的兵賊交戰,將知情的禁軍滅了口,并且將喊打喊殺的曹晨抓來當替罪羊。
可惜,曹晨骨頭硬,到死也不認罪,她殺人嫁禍的計劃才會打了水漂。
又有有心人將她的所作所為一一暴露,還原了真相。
真相大白,民眾間一片議論聲,有人懷疑流言真假,背后定有人在操控,故意抹黑太后。
有人唾棄太后不配為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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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爭議傳到弗諼耳中時,他正手拿刻刀,埋首雕刻著一把木梳。
極品沉香木散發出的安神香氣,遠遠便能聞到。
尋一司長尋味而來,看他專心致志地模樣,眼底漾起淺淺的笑意。
“這是送給昨天那個姑娘的?”
突然被打擾,弗諼不悅地蹙了下眉,警告地瞥了他一眼,繼續精雕細琢起來。
尋一司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不怕死地繼續問,“昨天那位姑娘是何人?莫非是心上人?”
砰地一聲,弗諼一下子將刻刀重重拍在桌面上。
“多管閑事。”
尋一司長提著前擺坐到他對面,語重心長地道,“你的終身大事豈是閑事,父親時常憂心你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都沒有。你說你都多大年紀了,比我還大好幾歲,身邊卻連個女人都沒有,如何讓人不著急。”
弗諼看他一副為兒焦心的老父親模樣,用鼻子哼出一個單音調。
他這是把他當弟弟宋念一樣教訓?
“我看你是活膩歪了,都開始教訓我了,你若太閑我給你找點事做?”
尋一司長對他的威脅不以為然,微微傾身盯著他的臉看,“我是覺得你越發有人情味了。”
弗諼怔了一下,然后冷笑一聲,人情味這種東西,他從來都不需要。
細細摩挲著木梳上雕刻的水晶花,他想起之前送給伏荏苒的水晶花,被落在默芳坊了。
當即他便吩咐人去默芳坊把水晶花拿回來。
轉而問起另一件事,“三司會審審地如何了?”
尋一司長道,“哪兒有那么快,今天才開始交接證據和文書,距離開審怕還有些日子。而且明日皇上、太后就要出發去獵場了,朝中一半的臣子都會隨駕,皇上也邀請了我和井文司長、登海司長,此事怕要拖到春獵結束后。只是我沒想到太后也會去,這個時候她還有心思春獵,真沉得住氣。”
弗諼又開始用手指一下下地敲擊著案面,篤篤篤的聲響莫名讓人心驚。
如同暴雨前的狂風,似乎正醞釀著巨大的危險。
“如今案子還未開審,太后自然也還無罪。”
尋一司長想到才聽到的流言,笑道,“如今城里到處都在議論太后,說她放蕩無恥,殘殺養女,不配為人,可謂是臭名昭著。這是你早就算計好的,是你計劃的一環?”
尋一司長用肯定的口氣的道。
若非那些流言,太后也不會心急之下出險招,讓馮連帶兵闖桃花春莊。
弗諼沒有承認,只是吐出四個字,“云桑縣主。”
尋一司長恍然大悟,“原來是她。聽人說云桑縣主就住在莊子里,就是還未見過。”
“見過了。”
“什么時候?”
尋一司長頓了一下,腦中閃過一對親昵的背影。
“莫非昨天那個姑娘就是云桑縣主?你與云桑縣主何時相識的,看你們那般親密,不像剛認識。”
“認識兩年了。”
“兩年?”
尋一司長感覺自己有些算不過來了,云桑縣主一直都在溫泉行宮養病,近半年才來了暮城,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殿主說認識縣主兩年了,難道兩人是在溫泉行宮認識的?
不過殿主去溫泉行宮干什么?
“聽聞,云桑縣主入宮時帶了兩個男人,模樣十分出眾,其中一個更是絕色無雙。外人皆傳縣主私德不修,那兩人是她養的面首,莫非……”
“縣主身邊有個貼身侍衛,就是我。”
尋一司長如在夢中,半天都緩不過神來,空白的大腦率先冒出的是‘殿主終于開竅了’這幾個字。
堂堂殿主,為了接近姑娘甘當侍衛,甚至跟著入宮,是真愛無疑了!
“我是不是該通知父親,開始著手婚事了。”
尋一司長眉角眼梢都透著喜慶,他還以為這輩子都難看到殿主成親生子,如今終于是要如愿了。
父親知道定然歡喜不已,這也應該是自圣主離世后,圣殿最大的喜事了。
“你可以試試。”
弗諼只是回了這么一句,尋一司長一時間摸不準他的態度。
聽語氣不像是反對,倒像是……等著看他的好戲。
這是何意?
尋一司長一頭霧水。
派去默芳坊的人回來了,說默芳坊的主人蘇代靈親自將水晶花送來了。
弗諼去的時候,正好看見蘇代靈帶著一個藍衣丫鬟在與相寶司長說話。
蘇代靈與藍衣丫鬟耳語一句,藍衣丫鬟便轉述一句,這般交流看著很是麻煩,相寶司長卻并無不耐煩,看著蘇代靈的目光透著憐憫和惋惜。
弗諼一出現,相寶司長當即收斂了所有神情,身體不自覺緊繃。
她下意識就要彎身行禮,猛然對上弗諼冷冽的眸子,瞬間清醒過來,將微微彎下的腰重新直了起來。
“你來了,那你們聊,我先走了。”
然后看了蘇代靈一眼,忍不住還是多說了一句。
“蘇小姐,我醫術有限,實在無能為力,你還是莫要在我這浪費功夫了。”
蘇代靈團扇遮面,臉上唯一露出的秋水剪瞳氤氳著霧氣,欲哭還休,看著楚楚可憐,惹人憐惜。
藍衣丫鬟聞言不甘心地再次開口,一張嘴率先發出了一聲哽咽。
“相寶司長,我家小姐被這怪病纏身多年,整個暮城再找不出比您醫術還好的大夫了,您若不幫我家小姐,我家小姐這輩子就真的毀了。”
相寶司長無奈搖頭,“非是不愿,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們以后莫再來了。”
蘇代靈望著相寶司長離去的背影,水汪汪的雙眸漸漸失去了光彩,像一朵被遮擋住陽光的花。
弗諼從藍衣丫鬟那拿回了水晶花,朵朵小白花純潔地綻放著,看得出被照顧的很好。
他道了聲謝,蘇代靈卻像沒聽到,頷首抹淚,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連相寶司長都治不了,世間怕也沒幾人能治了。
洪達拉本來計劃在慈幼院最多呆兩天,結果伏荏苒和村里的孩子們玩得太開心,又多留了一夜。
伏荏苒帶著孩子們上山下河,打野雞摸魚蝦,一點不像個女孩子,不過很受孩子們喜歡,很快就打成一片,一個個‘姐姐’長‘姐姐’短,親的像一家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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