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天牢包圍起來,沒有命令任何人不能進出。”
禁軍統領沉聲下令,粗獷的臉龐表情沉重,皇上在他的護衛下被刺,他也是死路一條,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趕緊請太醫,通知朝臣,還有將在場的人都控制起來。
皇上若有個三長兩短,這暮城怕就要翻天了。
伏荏苒有些恍惚地看著不停大口吐血的皇上,他眼睛虛瞇著一抖一抖,似乎隨時都會閉上,顫抖的指尖似是朝她的方向伸著,卻無力抬起。
伏荏苒有了很不好的預感,直覺必須馬上脫離現在的處境,否則日后將難以脫身。
她只是心念這么一轉,眼前突然一個紅影閃過,還沒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就被人抱起奔逃出了重重禁軍包圍。
突然出現的紅色人影也讓禁軍一震,齊齊朝他圍堵上去,可那人早已找好了出路,在天牢深處的房頂上不知何時被捅破了一個大洞,一根麻繩掉在半空。
紅衣人扛著伏荏苒順著麻繩利落地從大洞逃走了。
禁軍統領望著那個洞氣得一刀砍在旁邊的牢房門柱上,組織人手迅速追出了天牢。
而此時太醫院醫正已經趕到,快速地給皇上針灸上藥,從始至終眉頭緊皺。
緊跟著被召集而來的朝中眾臣看著醫正沉重的臉色,心中各懷想法,臉色凝重。
胡相國乃眾臣之首,率先問道,“陛下的傷如何?”
醫正回答的含糊不清,“臣能做的已經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眾臣聞言大驚,醫正這話豈不是說皇上生死難料。
頓時,眾人的心思越發復雜活絡起來。
胡相國怒意明顯,當即喝道,“陛下為何會被刺傷,到底發生了何事,護駕的禁軍統領呢!”
跪在皇上身后抱著他頭的余公公,流著淚顫聲道,“具體發生什么小人也不知道,好像是中常侍偷了陛下的東西,陛下找到太后這來。陛下把宮人和統領大人都揮退了,所以他們說了什么并不知道。”
余公公簡訴完事情過程,立馬一束束質問、懷疑的目光齊齊射向被腳鏈禁錮行動的太后。
中常侍偷了東西卻找到太后這來,難道一直以來支隊陛下忠心的中常侍實則是太后的人。
中常侍究竟偷了什么東西讓皇上這般著急忙慌,還把宮人和統領都遣走不讓聽?
“刺傷陛下之人是誰?”
典滄瞇眼瞄著太后道。
他或許能猜到中常侍偷的東西是什么,以太后如今的處境,能改變她命運的除了空白詔書再無其他。
余公公用娟子擦著皇上唇邊的血漬,吸著鼻子道,“是麗昭儀,她突然從對面牢房沖過來殺,揚言給陛下報仇了,把皇上刺傷后又割喉自刎了。”
她的‘陛下’是她幻想中的先皇,她為先皇報仇,要殺之人自然是太后。
能在官場上如魚得水之人都是八面玲瓏的人物,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經過。
應該是麗昭儀找太后報仇,卻讓皇上擋了險。
頓時眾人看太后的眼神越發怪異起來。
太后對眾人的目光置若罔聞,正潛心凝神的思量著另一件事,她之前忽略的事。
中常侍死了,被人殺死的,兇手是誰?
既不是她自己,看皇上興師問罪的模樣也不是他,那會是誰
難道還有第三方人盯上了空白詔書?
不該出現在這里的麗昭儀,失蹤的空白詔書,突然帶走伏荏苒的紅衣人……
這些線頭接連起來,太后似乎看見了一只龐大的黑手在操縱著一切。
太后大驚失色,激動得大喊起來,“伏荏苒,都是她的陰謀,是她搶走了空白詔書。”
可她還是遲了,眾臣已經擁護著皇上離開了牢房,牢門鎖上,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往牢門跑去,卻被腳上的鎖鏈絆住了,趴在地上扯著嗓子喊,“是伏荏苒,空白詔書在她……”
話音突然掐斷,她張著嘴不敢置信地望著隔壁牢房,有不甘地淚水從眼角滾落。
“你是……誰?”
她嗓子艱難地吐出細微的聲音,渾身僵硬無法扭動,一根微不可見的銀針沒入了她脖子里。
夕嬤嬤站在兩個牢房相連的地方,平日溫順的神情隱去,換上了一張冷漠刻板的臉。
“我來送你一程。”
那不男不女空洞的嗓音,讓太后瞳孔睜得更大了,嘴唇抖了半天也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她就是那個黑衣人,原來她就在自己身邊。
怪不得,太后策劃了許多次刺殺行動卻都讓伏荏苒逃出生天,上元節刺殺、圍剿桃花春莊、圍場陷阱,都被對方提前知曉逃脫,那個內鬼也是她。
枉太后自大一世,自認為整個皇宮盡在掌控,卻沒看出身邊最親近的人是細作。
夕嬤嬤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手中一條長繩飛卷,穿過牢門柱子間的空隙,將地上的太后裹起砸向了墻壁。
與此同時,大聲呼喊著牢頭,“來人啊,太后撞墻自戕了——”
到死,太后都沒能閉上眼睛,七竅流血的死相如同地獄的厲鬼。
宣德殿內。
皇上迷迷糊糊昏迷了一個時辰后悠悠轉醒,滿朝臣子、皇室宗親全都侯在床邊,后宮妃嬪也都哭哭凄凄地守著。
醫正給他診脈,臉上卻無因他蘇醒的喜色,反倒沉重地閉了閉眼睛。
眾臣看他的表情便知道情況不好,心中皆是警鈴大作,頓感大雨將至。
醫正與幾位重臣、皇親到偏殿說話,醫正直言不諱,“陛下傷及心脈,已是無力回天,現在不過是回光返照。”
沉重、悲愴的氣氛彌漫開來,而后便有膽大的人道,“陛下若駕崩,該誰人繼承大統。國不可一日無君。”
這話雖有些大逆不道,卻也問在了重點上。
皇上死后,皇位該由何人繼承,君不定國必亂。
皇上沒有兒子,書婕妤肚子里的是兒是女還未可知,況且年幼君主繼位容易引起居心不良者動亂,歷史上脅幼主把控朝政之事比比皆是,實在不是好事。
若沒有皇子,便要從皇室宗親中挑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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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是先皇皇子,與皇上血緣最近,也最有資格繼承大統。
但燕王生母韓太妃非暮國人,且還是圣主信奉者,胡相國等世族宗親心中自是不愿。
若燕王坐上皇位,有韓太妃這樣的太后,桃花春莊日后在暮國的地位豈不是更上一層樓,屆時朝堂上典滄一派勢大,世族宗親將會遭到更多的打壓。
針對這一點各懷心思的大臣們便吵了起來,有的支持燕王,有的支持被趕往封地的其他先皇子嗣,偏殿內頓時好不熱鬧。
正在這時,皇上身邊的余公公前來傳稟。
“各位大人,陛下召見。”
皇上迷迷瞪瞪的眼睛已經完全睜開了,甚至有了些許光彩。
他任由內侍喂著參湯,目光瞧見胡相國,艱難地朝他招了招手。
皇上把胡相國、典滄、燕王都喚到了身邊,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從齒縫間擠出細若的聲音。
除了那三人,滿大殿跪著人都不知道皇上說了什么,只知道自那以后,暮國的江山換了一位新的帝王。
聽著那一聲聲沉悶、悲愴的喪鐘,伏荏苒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皇上死了,被一根細細的金簪刺死了,兇手是麗昭儀。
這是伏荏苒從未想到過的場景,麗昭儀和皇上本該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人,最終卻以弒君罪人的身份與皇上死在了同一天。
命運有時真讓人看不懂,明明毒殺先皇先皇后,犯下罪孽的是太后,因此送命的卻是皇上。
或許,這也是一種因果循環。
皇上受了太后的大恩,注定要以性命的代價償還。
禁軍統領調集整個皇宮的禁軍嚴密搜尋伏荏苒,黑幕籠罩下的皇宮卻如白晝般明亮,盔甲振動的聲音穿梭在皇宮的各個角落,殺氣凌然。
伏荏苒任由弗諼拉著避開巡邏禁軍,熟悉的穿梭在后宮中。
她抬眼瞧著周圍熟悉的景致,這是通往融平宮的方向。
她大驚,一下子停住腳,“不能去找韓太妃,我們不能再連累她。”
皇宮戒嚴,即便弗諼武藝超絕也無法悄無聲息的將伏荏苒帶出宮。
整個皇宮里,他們唯一能信任,唯一愿意給他們庇護的,只有韓太妃了。
弗諼寬大的掌心包攏著她的手,緊了緊,輕聲道,“韓太妃早就知道你入了宮,也提早準備好了送你出宮的法子。你不必擔心韓太妃,她不可能有事的,我們必須盡早出宮。”
“你怎么那么肯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伏荏苒狐疑地瞇了瞇眼睛。
弗諼這回也沒有藏著掖著,直言道,“皇上臨終遺詔,令燕王繼位。”
伏荏苒恍然大悟,怪不得,燕王要做皇上了,韓太妃就是太后。
伏荏苒被弗諼帶到融平宮時,韓太妃顯然正在等著他們,見她平平安安的,一顆心瞬間落了地。
“天牢里的事我已經聽說了,趁著現在滿朝大臣都在宣德殿商量皇上喪禮,你們趕緊出宮去。”
伏荏苒緊握著韓太妃的一雙手,眼淚簌簌往下落,一整夜的跌宕起伏通過眼淚一下子宣泄出來。
她垂著頭,喃喃著對不起,“讓燕王走到了那個位置。”
韓太妃從不愿兒子去坐那沒有一點人味、至高無上的位置,她只愿兒子平安幸福,可終究沒能如愿。
韓太妃眼眶轉著淚,一句話都沒有,她溫柔的扯起嘴角,那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慈愛、寬容,讓伏荏苒稍稍止住的淚又洶涌起來。
“這都是命,該他承擔的躲也躲不掉。”
一滴冰涼的淚落在手背上,韓太妃倔強的微揚起頭,將淚痕拂去。
皇上突然駕崩,整個皇宮手忙腳亂,這個時辰本該下鑰的宮門不少宮人進出,守衛宮門的士兵嚴格把關,核查身份,不放過每一張面孔。
余公公帶著幾個小內侍匆忙而來,拿出宮廷對牌供守衛士兵檢查。
守衛士兵看他紅彤彤的眼睛,諂笑著詢問,“公公這是去干什么事?”
余公公情緒低落,知道他是職責所在,便答道,“陛下此生最懷念的就是生母在世時給他包的銅錢餃子,臨終時還念著生母。陛下生母家中已經沒什么人了,只有一個出了三服的大姑,我遵燕王殿下的命令請那位大姑入宮,算是圓了陛下與生母娘家團聚的愿望。”
提起皇上時又觸到傷心處,忍不住按了按眼角。
守衛士兵了然地點了點頭,將對牌遞回,而后看向他身后的幾個小內侍。
“統領大人有令,所有進出宮門者都得細細盤查,畢竟現在是特殊時期。”
余公公也沒為難,斜著眼睛瞟了他一眼,“查吧,動作快點,我還趕時間呢。”
守衛士兵剛應聲,一陣車轱轆鼓鼓滾動的聲音劃破夜空,就見亮如白晝的宮道上遠遠駛來一輛馬車,速度很快,一副橫沖直撞的架勢。
城門守衛當即精神一震,齊齊圍擁上前,攔在宮門前,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馬車在距離宮門半尺距離時陡然停下,等了半晌,被遠遠甩在后面的宮人們才氣喘吁吁地小跑著追了上來。
為首的將領看著那一個個上氣不接下氣的宮人,沉臉斥問,“皇宮大內誰人如此大膽,縱馬橫沖。”
話音落,宮門口陷入了片刻的寂靜。
上氣不接下氣的宮人中走出一個嬤嬤,施施然行禮道,“此乃韓太妃儀駕,還不速速讓道。”
韓太妃的名號一出,在場一片倒抽泣聲,所有人恭敬地垂下了頭。
如今的韓太妃已是今非昔比。
陛下駕崩不到一個時辰,但整個皇宮都已傳遍,皇上將皇位傳給了燕王。
燕王將是暮國下一任皇上,韓太妃也將是下一任太后。
宮人們聽見韓太妃名號時都是一臉恭敬,而領頭的將領卻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統領大人交代過,務必盯緊韓太妃,韓太妃與云桑縣主關系非常,很可能會助她逃跑。
果不其然,這個時間韓太妃不在自己宮里呆著,橫沖直撞跑來宮門,必定有古怪。
領頭將領朝著馬車半跪行禮,“參見韓太妃,統領大人有令,今夜任何進出城門者都要嚴查。”
“放肆,韓太妃的儀駕你也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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