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此時天剛暗,鹽都還是一片歌舞升平,萬家燈火點亮了黑夜。
剛剛入冬,南方雖然不比北地,但入了夜,冷風襲來,依舊吹得人手心冰涼。
顧蓉坐在馬車內,內心一片平靜。
秋水君
顧蓉有些好奇,這個自進城就一直不斷被提及的人,今夜就算龍潭虎穴,她都想去瞧瞧,他是個什么樣的虎。
入府,并未是真正的秋水府,馬車繞了好幾個街,停在了一間四開四合的院門前。
她跟在護衛身后,剛剛進大門,遠遠的傳來樂歌聲聲,明顯是有人在奏樂。
她跟隨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四開的長亭內,亭內正有樂人在起舞,有丫環來請她入座一側,顧蓉入座,微微抬頭,上方坐在一個絕美的紅衣男子,第一眼就讓人感覺熱情似火般,絕美二字,用在他身上著實不算過分,如玉般的手端著白玉酒杯,一雙桃花眼帶著若有似無的醉意,也正含笑看向她,看來就是主人家了。
她微微一頷首,算是禮節,已經轉目去看中央的舞女。
秋水賦微微挑眉,心底升起一絲好奇,眼前這女子樣貌也算姣好,但絕對稱不上大美人,一動一行,就如尋常大家閨秀,怎得晚上一人敢來他這府中。
樂止舞退,琴聲瑟瑟。
上方的人也開口道,“姑娘倒是讓我佩服得很,這么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的進了我這別院,只是嘛,我這院子,進來的人不少,出去的確是沒幾個。”
顧蓉神色自若,道,“公子請我過來,莫不是就是為了嚇唬我幾句”
秋水哈哈笑了兩聲,只覺有趣,起身正欲說話,顧蓉又道,“還是說,請我過來,只是為了賞花賞月賞舞”
好膽識!
秋水放下酒杯,眼前的人看起來是個聰明人,他也無需繞彎,道,“姑娘還沒來鹽都,就先派了人來攪和,姑娘一來鹽都,又惹了不少鬧心的事,實在是讓人有些不放心。”
他說這話倒也不錯,自大哥準備下兩岸開始,她就派了九冬和冬青先來鹽都,這一段時間發生了什么,她也略知一二。
顧蓉點點頭,毫不客氣回道:“你這么多出幺蛾子,也是讓人不省心。”顧蓉喝了口茶,只覺茶香四溢,入喉清甜,她微笑道,“難得難得,怪不得說兩岸有錢,這千金一兩的茶,你也舍得拿出來。”
他微微沉了臉,臉上的笑還掛著,只是毫無笑意,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起,她實在是太過從容了,只覺得她的笑極為讓人惱火,本來只是打算敲打敲打的念頭,在此刻被推翻。
秋水道:“我覺得你會壞我的事,不如還是留下來住幾日吧。”語氣如在問你茶可好喝,酒可香醇一般的溫和。
這世上有意思的人,果真有點多。
顧蓉低眉淺笑,也如尋常口氣道:“公子莫不是以為,我閑著無事,會以身犯險來這一趟吧。”
兩人眼中都透著意味不明的光。
沒有人再說破,卻都各自明白。
他們都各自派了人去,一個殺、一個救,誰的人先回來,誰就輸了這一局。
她來。
要她來。
只不過是三分好奇,七分拖延。誰都沒有小看誰,就看這一局,誰贏。
廳內無人說話,樂師彈奏的曲調在這氣氛中聽來頗有一絲別樣的動聽。
大家都心照不宣。
秋水賦重新坐回座上,問道,“你怎知秋水武知曉這一切?”
秋水武?
顧蓉心底疑惑,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你說的是那個江湖道士?”她有些得意的笑了起來,“我并不知他是何人,不過我的師父曾說過,江湖上裝神弄鬼的人,往往說的都是真話。”
“你就信他說的?”
“我的手下來報,這個算命的道士,鹽都人士,是你秋水家的庶出旁支,至于你們家族之間的恩怨,我可不想多做了解,而這個道士呢,十幾年來只在兩個地方擺攤,一個,就是東巷口的拐角,另一個就是你秋水府的大街,這東巷拐角嘛,是鹽都衙門的必經之路,他常年不曾換過地方,你說,這常年呆在衙門口和秋水府門口的人,收了我一萬兩,能說不出我想要的?”
只聽得當的一聲悶響,原來是樂師弄斷琴弦,那樂師慌忙跪地求繞,“公子恕罪,公子饒命……”
秋水賦臉色微沉,“滾下去!”
樂師慌忙逃也似的退下。
兩人都不再說話。
直到深夜,別院的門被推開,有人低語。
顧蓉這才緩緩起身,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道:“看來這一局,我贏了。”喝了半天茶水,撐得慌。
她剛步出亭就被人攔住。
身后的人厲色道:“你該不會真以為,我會讓你這么輕易走了!”
他話一落,隱藏在暗處的護衛全部現身,看樣子是要強留下她了。
顧蓉回頭,與亭上人遙遙相對。
顧蓉在他的目光中,手放至嘴邊,一聲哨響穿破夜色。
這口哨短而亮,急而促,只是剎那,院頭上躍起五人,身上背劍,手中挽弓,烏黑發亮的箭搭發在弦,只要主人一聲令下,必定毫不猶豫破弦而去。
顧蓉微拂開眼前護衛架住去路的刀:“我奉勸你,還是不要妄動,我這幾個手上的箭,可都是淬了毒的。這里雖然是你的地盤,但是你,已經做不得全部的主!”
這話聽起來著實不客氣,兩岸大名鼎鼎的秋水君,何曾受過這等威脅!
她沒走幾步,只聽得身后人厲道:“拿下!”
幾乎是同時,顧蓉右手翻轉,那護衛拔至一半的刀被她推了回去,一腳踢飛,她輕輕一躍,五支箭矢咻的呼嘯而來,頓時釘射在人身上。
她在墻上,有些臉色不善看向秋水,卻見對面的人幾乎和她一樣的表情,頓時一樂,朝他笑笑,下令道:“走!”
六人消失在院墻上。
心腹在一旁請示他:“公子,追不追?”
追不追?
她既然做了這么充足的把握,想必就算他追出去,她也有辦法讓他無可奈何。
秋水坐回長椅上,眉頭攏著一絲陰郁,片刻后揮揮手,一行人復隱回暗處。
朝廷突然派來一個王淹,油鹽不進,應付起來極為吃力,前些日子晏家突然倒戈,現在又冒出來一個姑娘,心思沉得不遑多讓。
秋水府,怕是避不開這一場劫難啊……
寂靜的長街上,只有幾人輕穩的腳步,穿過無人的街,停在了府門前。
秋意和春豐帶著人守住屋內外。
從廊下開始,便是一副慘狀,花盆、血跡、尸體,空氣中血腥味還未散去……很明顯,這里剛剛經歷了一場廝殺。
顧蓉踏進屋內。
床旁婦人正摟著小孩安撫,桌前中年男人也是一身狼狽。
他出神間感覺到有人走近,不自覺的抬頭看去,門口正走來一個白衣女子。
光線頗暗,他卻也瞧得清楚,她一身素白紗裙,披著一件雪白的披風,裙角染了血跡,應該是剛剛來時踏過那一堆尸體所沾染的,腰間掛帶一抹淺綠色的荷囊,樣貌中上,臉色平靜,這諾大的府衙,如入自己家門一般。
劉邕心下微微怔然。
顧蓉已經站在他面前。
秋意帶著人退出門外。
顧蓉終于開口道,“劉大人,多年不見。”
劉邕聽她言,似乎是認得自己,他仔細思索一番,卻全無印象,不由問道,“姑娘識得劉某?”
顧蓉露出一絲笑意,右手抬起,輕輕做了一個拔劍而出的動作。
劉邕的腦海中,頓時浮出一張稚嫩的臉。
小女孩拔劍,怒目瞪他。
“是……”他臉上顯現震驚之色,一瞬間臉上悲喜交集,似哭似笑,“怎么會!”
當年顧家被滿門處斬,不曾想居然顧家還有人活著!
顧蓉道:“是我,我還沒死!”
劉邕跨步,來回走了幾步,按下心中的狂喜,不由大聲道,“好!好!真的算是老天開眼,顧家尚有后,顧兄在天之靈得以慰籍!”
顧蓉屈膝,恭敬的給他行了禮,這才道,“我今日來,只想問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請劉叔據實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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