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滿了馬車頂。
馬車內,云秋水正靠在塌上休息,他自被送出王府的時候,便一直高燒,剛剛退去,云裕帶著他連夜出了城。
方家徹底垮了,他如今比不得往日,再留在朝中,顧蓉定然要出手。
心腹加快了車速,車轱轆一顛一顛的在這大雪中天氣前行。
云裕閉目養神,卻也憶起了些往年舊事。
在他手上的鮮血不計其數,這一生佩服的人了了,謝長芳算一個,顧長纓也算一個,只是這兩個人,一個頑固不化,一個蠢得油鹽不進……
“吁……”馬車突然急促停了下來。
云裕身子一歪,微微有些不悅道,“怎么回事?”
“主子……”下一刻,細小的利劍已于黑暗中急射而來,快如閃電,一箭封喉!
云裕的心腹頓時從馬車上栽倒落地。
車外,有清脆的女聲響起,“云大人,這是要去哪啊?”
云裕聽著這道聲音,已猜到是她,拂簾出車,果然,不遠處,顧蓉正帶著四人立于馬上。
依舊是大雪天,跟那一年顧長纓死的那一年一模一樣。
云裕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要葬身死在一個小姑娘手上。
“顧長纓真是生的好女兒!”他絲毫沒有懼意,昂然負手而立。
若不是知曉他骯臟的手段,此刻顧蓉怕也要拍手稱贊他這一份從容。
云裕心里暗恨。
當年遺漏了她,真是可恨之極!
顧蓉迎著風雪,冷冷淡淡道,“云裕,你做了錯事,今夜就要受到懲罰。”
云裕眸色一沉,撲天殺氣迎面而來,他冷聲道,“來吧!難道我還怕你們不成!”
她拔出了刀,冷風吹來,無數雪花飛零。
顧蓉為了這一天,做了太多的準備,她知道自己不是云裕的對手,可是一個人,一旦被人抓住的軟肋,就會有破綻。
云秋水被送回去的時候,她在他身上撒了一種藥,這種藥,有助眠安神的效果,味道極輕,與花香極為相似,令人難以察覺,卻有一種極為致命的作用。
正欲動手,只覺得渾身真氣無法運轉,云裕大驚,還未細想,顧蓉的劍已經近在眼前。
利刃入體的那一刻他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顧蓉的眉眼近在眼前。
是地獄使者的索命聲,她勾唇笑道,“你看我多聰明,把你的每一步都猜的清清楚楚,我知道你接了云秋水,肯定要跑,你說你現在拿什么跟我斗”顧蓉幽幽道,“云裕,顧家滿府無辜性命,你來贖罪!”
長劍拔出,隨之而來的,是噴涌而出的鮮血,云裕栽到在雪地,目光仍帶著深深的恨意,卻又在倒地的時候露出一抹怪異的微笑。
殷紅的鮮血染紅了雪白的雪,也染白了當年的血。
風還在呼呼的吹,顧蓉卻毫不猶豫的揮劍入車。
斬草要除根,不然后患無窮!
曾經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一代人物,就這樣悄然無息的死在了這荒郊野外。
顧蓉大仇得報,卻未覺得快意。
一路走來,方家倒了,有關聯的人因為各種原因被處死。云裕現在也死了,她手上染了太多的鮮血,無辜的,不無辜的,這一條漫長的路,終究走到了頭。
大仇得報,父母在天之靈,也會安息了。
她心中亦是悲鳴,沉沉的石塊壓在心上,砸到心底,綻開血肉。
她想,她可以放下了,叔叔也能瞑目了。
夜深沉。
五更天,有打更聲,今夜是九冬守夜,寒風呼呼吹來,他不自覺的望向走廊,卻是空無一人,九冬繼續煮茶。
第二天天剛亮透。
顧嬸就來敲門喊她,喊了半天顧蓉都沒開門,顧嬸直接推門而入,催促道,“蓉兒,還不快起,今日可是置辦年貨的日子,再過兩天,雪越大,就不好出門了。”
打開窗戶透了氣,顧嬸見床上的人毫無動靜還在睡懶覺,不由又催道,“好蓉兒,快起來吧,今日真睡不得懶覺……”
穿過屏風,床上空無一人,床褥整齊,像是一夜未有人睡過的樣子。
顧嬸一呆,“蓉兒呢?”
宛城縣的郊外,正有商隊在趕路。
為首的大漢年紀不過三十左右,卻深得隊友尊敬佩服,一行人裝扮正常,正往南邊走著。
“小兄弟,你這是出門準備做生意呢?還是游歷啊?”
身旁的年輕人一身青衣,帶著斗笠御風雪,帶著笑回答道,“許大哥,我此番出門,主要為尋我哥哥,他已許久未回家,家中母親想念得緊,讓我來催催。”
為首的男子名許放,生的人高馬大,聽聞笑哈哈道,“原來是尋哥哥,不過小兄弟,南邊現在可在打仗,你一個人,怕是有危險。”
“今日幸好碰上大哥的隊伍,讓我不至于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行路,這天寒地凍的,我一個人趕路著實有些凄涼之感。”
“小兄弟,相逢即是有緣,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男子展露一個笑,答道,“姓顧,言之。”
許放咦了一聲,道,“你這名字起的文縐縐的,像是讀書人的名字。”
顧言之答道,“讀過幾年書,許大哥不要笑話我了。”
許放忙道,“怎會怎會,讀書好,榜首高中,狀元之才啊……”
如此日夜趕路,第三天晚上,便到了通源城。
五天前,東岳發起偷襲,宣布兩國正式開戰,南地駐扎將領董羽抗敵,孤守邊境汴京、慶城和邊縣三城。
說起這個董羽,絕對算得上一號大人物。
此人年十三投入謝意軍中成為摯友,十五歲時,帶領三千精兵,打下要塞邊縣,十七歲謝家遭難,謝元帥被困通源,軍中出現叛軍,整個南地岌岌可危,他執帥印,苦撐數久,熬過了謝家最難的一段時間。據說此人精通兵法,書畫,詩詞,軍中將領對他亦是極為尊重。
攤桌上,顧蓉吃著面,聽著他們閑談。
關于董羽,她早有耳聞。
顧蓉九歲的時候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那時他上山求學,師父破例留他做客一個月,只是那時候顧蓉正是練功的關鍵時候,經常睡在后山,山前之事,只聽師母偶爾和她提起。
那天送別時,她偷溜下山去玩,被師父抓了個正著,兩人打了個照面。
正值少年最好的時候,他微微頷首,算是告別。
師父曾夸此人,是將帥之才。
“哎……這眼看著,就要打大仗咯……聽消息說,謝世子今天早上,已經到了。”
那賣豆腐的說的有板有眼的,顧蓉不由多看了他兩眼,不止她,就連商隊里,也有不少留神傾聽。
“你胡說,謝世子明明死了,前幾天,官府的人還四處打聽下落,后來知道是落了水,淹死在了江里!”
賣豆腐的一聽可炸了毛,扯著嗓子叫道,“我說你個沒良心的怎么胡說八道,世子明明好好的,你為什么咒他死了,你還有沒有點良心了!這南邊若不靠著謝世子鎮守多年,我們哪里來的安生日子過!”
那人亦是不服,“死了就是死了,你不信,我有什么辦法!”
著實呱噪!顧蓉正欲說話,卻有人比她更快一步飛去了兩支筷子,簌簌定在那豆腐板上,許放的臉已是極為難看,“如今正是交戰之時,你在這里妖言惑眾,是不是東岳的奸細!”
他們一行人穿的差不多,人高馬大的,此刻皆陰沉著臉站在一起,極為嚇人,那本來嘴碎碎念的男人瞬間嚇得挎著菜籃子逃竄了。
顧蓉放了碗筷,跟隨著許放一行人繼續上路。
走到烏縣的時候,已是許放一行人的目的地,再往南走,可就不太平了。
顧蓉道過謝,和他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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