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顧蓉卻睡得不安穩。
斷斷續續的夢纏繞著她。
元宵節上,滿目明燈下,透過面具,謝意的目光仍然極盡溫柔。
蓉兒蓉兒
夢里謝意一遍又一遍的叫她,時光卻倏然往回退去,是屋內他們溫柔地親吻,是馬車內的親昵交纏,是山洞中的相偎相依。
畫面一轉,是村莊內喜服加身的天地三拜,是雨夜里的不離不棄,是皇宮宿醉的妄念無邊,可那人兒卻一直在往后退,是鹽都郊外那奮不顧身的一掌,是官船上的朦朧燈光再遇,是青山寺的狠厲一拽,是
冷厲的聲音傳來,“知道怎么做?”
顧蓉陡然轉醒,猛然喘了一口氣,一身冷汗。
她怔怔的去看梳妝臺上的面具,然后勾勒出那一張兇鷹的樣子來。
天快亮了。
顧蓉吐了一口氣,翻身而起,今日是大哥大喜的日子,她該起床去幫忙了。
今日的喜宴來了很多人,各大世家,平日里來往的不來往的,基本都到了,大家的面上都做到了得體大方,整個婚宴沒有出任何的岔子,直到八抬大轎的把新娘子迎到堂上。
年輕的皇帝姍姍來遲,送上大禮。
兩人當著賓客的面,三拜禮成。
顧蓉幫著將人送到了洞房,她知道上官子溪身上有傷,不易走動,果然掀開蓋頭后,她已冷汗津津,面色蒼白,哪怕雪脂嫣紅,也無法忽略。
顧蓉屏退了旁人,褪去她的衣服,給她細細的上著藥,囑咐道,“嫂嫂,你這傷口,還需要每天涂抹,連涂三四天,不會留下傷疤的。”
上官子溪點頭,道,“有勞妹妹了。”
“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無需見外。”
廳前還有賓客要招待,顧蓉沒法久留,給她涂好藥后,推門走了出去。
剛回到前廳,便見廳上卓卓青衣,含笑將酒一飲而盡,末了,笑道,“天翔比翼鳥,地現連理枝,我祝王大人夫妻和睦,恩愛成雙。”
丁修焱終究還是來了這場婚姻,送上了賀禮。
王淹彬彬有禮回酒,一飲而盡,“多謝岐王,王淹謝過。”
丁修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輕輕移開了。
顧蓉想,這樣就很好。
四更天,送走了所有的賓客,忙了一天的的王府安靜下來。
顧蓉忙了一天,也沒有睡好,此時累極了,正要回屋休息,長廊燈下,夜燈朦朧,一身紫衣的人正佇立而候。
他的臉隱在黑暗里,看的不真切,顧蓉卻一眼就認出了是謝意。
顧蓉內心一滯,朝拱門旁飛快的閃過。
許是等了好一會,沒等到她,謝意終于不等了,轉身離去。
顧蓉望著那離開的背影,目光幽轉,面色怔然,似乎也很迷惘,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夜,她又做了夢。
夢見那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少年,山洞中有些澀赫的謝意。
俊朗飛揚。
不愧是她看上的人,怎么看,也不覺得厭倦。
轉眼間場景一換,飛鷹面具下,謝意的聲音陡然響起,“知道怎么做?”
地上的顧叔疼得血色全無,臂膀和心口鮮血直流,拉著她的手囑咐她說,蓉兒,顧家就靠你了。
睡夢中,顧蓉喃喃的喊著顧叔,神情痛苦,幻夢掙扎。
一夢大醒,竟不知身在何夕。
秋意見她醒來,喜道,“小姐,可有哪里不適?”
顧蓉撐坐起身,額間滿頭大漢,搖了搖頭,問道,“什么時候了?”
“小姐,晌午過了,我見你睡得太沉,就沒叫你。”
她恩了一聲,翻身而起,秋意跟在身旁邊伺候邊道,“今日一早,謝王爺帶著媒人來下聘,老爺已經答應了,兩家交換了小姐和世子的生辰八字,打算將謝王兩家的婚期定在下個月二十六,嬸嬸說下個月二十六宜嫁娶。”
顧蓉愕然回頭,“上門提親?謝家?”
“對啊。”秋意回道,“聘禮是三萬兩黃金、二十箱珠寶玉器、百畝良田、還有商鋪等等滿滿當當的全堆在院子里。”
他居然還記得她在路途上打趣的話?居然真用三萬兩黃金做聘禮?
謝王兩家定親的婚事瞬間傳遍了帝都。
顧蓉看起來卻不怎么高興。
今日天氣甚好,陽光明媚,顧蓉心煩,想要出門去走走。
她一個人騎著馬,漫步目的的走著,放眼看去,景色蔥郁,歌舞升平,繁華如斯。
不知不覺就走遠了,顧蓉停下了馬兒,找了個干凈的茶棚要了一壺茶,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她就是想一個人走一走,靜一靜,捋一捋思緒,清一清過往。
元國歷年十八年間,她去赴會,船上遇到的那個面具人,居然是謝意。
顧蓉臉色平靜,往事卻在心底一點一點被掀開。
她那時候想的也是要殺人,可是卻不是這么個后患無窮的法子。
她當時已經準備了無色無味的毒藥,想要下在兩人的茶水中,這樣,二人齊齊中毒,李家和官府也不會輕易懷疑到她頭上來,而中此藥的人,若無解藥,三天后會大病一場,暴斃而亡,死因難查。
謝意卻極其殘暴的殺死了李騰東,導致了后面李旺的瘋狂報復,顧叔身死。
茶棚內,顧蓉神色復雜的抿了一口茶,她想,或許是命運弄人,這一生,她注定跟謝意糾纏不清。
街道上有官兵正押著犯人出城,周圍百姓瞬間讓開一條路,竊竊私語。
隔壁桌有人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聽說岐王向圣上要的恩賜,這些人本來是死囚,現在被發配到邊境,充做軍妓。”
“都是些什么人啊?”
“無非就是罪家之后,亂黨俘虜罷了,不值得可憐。”
兩個囚車內,押著的都是女人,十幾個蓬頭垢面的女人,他們即將要到達寒苦的邊境,承受非人之苦。
顧蓉倒了一杯茶,人群熱鬧,她的目光跟隨看去,第二輛囚車內,有一個長發披散的女人,手腳上面皆是枷鎖,目光渙散的發著呆,對身旁的一切都視而不見。
顧蓉目光一震,倏然站起身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眼看囚車越行越遠,顧蓉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猜測,掏出碎銀,道,“結賬!”
她不等老板找錢,騎著馬跟上了囚車的腳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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