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開心,倒也不覺得累。”
丫鬟倒了碗熱羊奶遞上,察言觀色道:“奴婢瞧著,辰王妃待二奶奶……倒是真心。”
葉氏喝過羊奶,頗有些感慨地緩緩道:“她是這后宅院里少有的真心實意。”
她家門第雖不顯赫,但他自小也是被父母親捧在手心兒里長大的,在未出閣之時難免存了些才子佳人天作之合的心思,心中希望未來夫君是體貼順意,不肯讓她委屈半點兒的。然而在趙家上門談及嫁娶之時,母親便同她說過,大凡世家子弟,多有些貪花戀色的脾性,屋里難免有些妾室姨娘,只怕今后總有硬著頭皮的日子,只因咱們兩家門第相差太過懸殊,只怕日后受了委屈,也沒辦法替她出頭。而她,在看了大伯父家那位攀了高枝兒卻反欺長輩的寒門女婿后,一心只想著公侯伯府家的富貴尊榮與安逸日子。然而在入了伯爵府的門后,她是久久困頓在這樣的生活里,自怨自艾,愁苦怨懟。
嘉月看著葉氏認真煩惱的模樣兒,不覺輕笑道:“只怕是姐姐多想了。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可見世事總是難有兩全的。”
司南伯爵府,威風顯赫,卻不知家大業大,是非也多。而那些靠著科舉高中而毫無家世背景的,且不說高中后不過封個八品的芝麻小官,倘或將來外放到窮鄉僻壤去,亦不是要跟著他受蹉跎?世上難有兩全其美之事,不過是權衡下選擇一條看起來好一些的路走。
一句話說得眾人掌不住都笑了,趙老夫人笑說:“你也催著你家兒子、兒媳快給你生個大胖孫子才是,到時候洗三滿月抓周禮,豈不是能收三分賀禮?”
眾人聞言,也都跟著促狹打趣起來,嘉月在一旁微笑不語。
尤夫人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嘉月一番,見她氣度品格自是不凡,微微沉吟一下,便一副親厚長輩模樣地主動上前說話,持著嘉月的腕子親親熱熱,問這問那,然而嘉月對這般熱情是最消受不來,只好秉著靜默端莊的微笑,尤夫人說七句,她只回一句,雖稍顯冷淡,語氣卻溫和恭敬,面上無半分不恭逾舉。
尤夫人說得口干舌燥,暗暗咬牙,面上冷笑道:“哎喲喲,我今日可遇上個惜字如金的了。”
嘉月微笑一笑:“夫人說笑了。”
尤夫人噎了一噎,有些撐不住臉道:“我那表侄女呀,就沒王妃這福氣命格兒,不過她能進王府的大門,也是她的福氣了!以后她若是有什么不妥的,還望你瞧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寬待才是!”
原來尤夫人是蘇氏的表姑母,只是她這番話實在陰陽怪氣,說得辰王妃似乎是個霸道跋扈的正妻,四邊的女眷不禁隱隱側目打量,更有不少官眷夫人心下覺得尤夫人把事情做的這么招眼明顯,再者今日是前來賀壽,尤夫人如此敗了興致,此舉終究是有些言行無狀了。
嘉月眉目清冷的笑了笑,語氣格外溫煦:“尤夫人說哪的話,蘇姨娘蘇家出身,自是大家教養,知書識禮的,怎會虧了禮數呢?”說白了,蘇氏是蘇家的女兒,你一個外姓的表姑母,與你何干?
尤夫人只覺一陣胸悶,心中暗惱,原以為她舉止是個性子溫順的,沒想到也是個厲害的!
此時趙老夫人開口道:“姑娘家嫁了人便也是別家的了,尤夫人也放寬心罷!”
老壽星發話了,身旁的官眷夫人見狀也忙開口打圓場。尤夫人氣的臉色發青,面上又不得不撐著笑,就坡下驢與一眾人寒暄說笑。
嘉月不動聲色看了趙老夫人一眼,趙老夫人仍是一副笑瞇瞇的毫不在意模樣,她微微沉吟,所有所思。
葉氏聽了這話,沉吟片刻,不覺嘆息道:“妹妹這話說得很是。我想,一個人會不開心,大多就是因為想了太多,而記性又太好了……”
“姐姐身子要緊,如今有了身孕,更該放寬心思,好好養胎才是。”
“我曉得。”葉氏笑著點頭,“去罷。”
葉氏看著嘉月的身影掀了簾子出去了,不一會兒,她的貼身丫鬟托了小茶盤挨身入簾來,見她坐在榻上,笑著走到跟前:“二奶奶說了好一會子話,可覺著累?”
外頭有個丫鬟隔著們輕聲道:“王妃,二奶奶,前頭快開席了,老夫人派了人來請王妃去吃席。”
葉氏面上的笑容不覺淡了又淡,無不自嘲的說道:“我現在才知,女兒嫁人,家世門第的且不重要,端得看人品才學。只要自身有出息,即便是出身寒門也能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倘若自身沒出息,即便是生在了仕宦卿貴大族里也只是個敗家敗業的不肖子孫……哪里能為了眼前的富貴,就輕易定下一輩子的事呢?”
葉氏微微嘆了口氣,有些難過道:“我既不能訴于父母兄長,也無法訴與夫君,這點心思,也不過能跟你講講罷了。”
嘉月心中感動,故意笑著打趣說:“待姐姐生下孩兒,還怕沒人陪你說話麼?”
“我為宗室王妃,她們到底顧忌著,不敢僭越。”
嘉月問:“姐姐可要同去?”
葉氏笑了笑,“不了,外頭人多,我嫌吵鬧。妹妹快去罷。”
如此,嘉月起身告辭,囑咐道:“葉姐姐好生保重自己,且莫累著,也勿要多想。”
嘉月見狀,也覺得心里一舒。葉氏從來都毫不避諱的把私而隱的心事告訴自己,這份信任之情,也叫她感動。她亦笑道:“我可是等著做這孩子的姨娘呢。”
葉氏噗嗤一笑,笑道:“有你這么個妙人兒做這孩子的姨娘,我自是萬分高興的,也是這孩子的福氣!”她又看了嘉月一眼,有些擔憂的道:“你如今在王府可好?聽說……還有一個是外戚蘇家的貴妾?”
筵宴擺在了后花園子里,花廳里還搭了一個戲臺子,及至到了開宴之前,諸位女眷陪著老壽星在園子里聽戲聽曲兒,管家媳婦捧著戲折子遞給趙老夫人的貼身媽媽,貼身媽媽用小茶盤托了走至上席,女眷中以辰王妃身份最尊貴,趙老夫人自然禮讓嘉月,嘉月謙辭不過,只好點了一出吉祥戲文,下席有心人見了又是嫉妒又是羨慕,險些紅了眼睛,上席這邊拜壽說話很是熱鬧。到了開宴之時,趙老夫人起身入了席,各家女眷們亦接連入席,眾人賞花聽曲兒,用用飯食,也是頗有一番趣味。
尤家夫人促狹道:“今兒個給老夫人拜壽,等六月末又是你家三姑娘出閣,再過幾月又得吃您孫兒的滿月酒,您瞧,這喜事兒都被你家占去了,可偏了我們的賀禮!”
葉氏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復又說道:“如今我越發領會到,在這后院中,寵愛還是其次,子嗣才是最緊要的。妹妹,也得早做打算才是。”
嘉月腦中忽然閃過內書房那副畫像,眼中陰霾了一下,她半闔下眼睛,但笑不語。葉氏見了只當她是新婚夫妻面皮兒薄,撫著肚皮頗有個過來人模樣呵呵笑了兩下。
聽嘉月這麼說,葉氏原本還有些糾結的心事便也開解了,是啊,有了這孩子還去計較甚么呢?看著嘉月關切的眼神,葉氏心里暖了不少,她不禁笑言:“你慣會說些好聽的話來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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