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這么肯定,全因在瑤山時,他聽到了葉寒枝與蕭昀的對話。
那天,他本是想去還蕭昀玉佩,卻偶然見到蕭昀同葉云安走在一起,他沒多想,只是想著跟過去有機會就還玉佩,沒想到葉云安帶著蕭昀卻是和葉寒枝見面的。
他們說的那些話,他都聽得清楚,只是他們的言談當中對蕭景鉞似乎充滿仇恨,他不明白,這仇恨從何而來,他們之間又有何過節。
雖然從前葉寒枝同他結盟時他就知道葉寒枝對齊氏,對蕭景鉞有敵意,但他從沒想過必須要知道其中淵源,可是現在他忽然很想知道,因為他覺得自己被一張無形的網擋在了葉寒枝和蕭昀之外,這種感覺很無力,很難受。
第二日,葉云安如期出發去云州。
同日晚,齊國公府齊依依突然失蹤。
葉寒枝收到線人傳來的齊依依失蹤的消息時,便猜測她是悄悄去云州了。
齊依依喜歡二哥,倒是敢于付出。
而葉寒枝同沈嫣然已經不再往來,有幾次喬子情邀請沈嫣然,沈嫣然都推脫沒去,她是連同喬子情也疏遠了。
葉寒枝的腳傷漸漸好轉,對于那天沈嫣然利用葉云安的事情,她后來仍是沒想通沈嫣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過這并不妨礙什么。
皇上如今對齊家猜忌不已,只是缺乏能將齊家扳倒的證據和能替代齊南的人。
南疆不能無人守,若是處置了齊南,那么南疆便成了一大難題。
一直無人替代齊南,那圣上便一直無法處置齊家。
誰能替代齊南呢?
葉寒枝最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偌大黎國,將才難得,定王現在處于半退隱的狀態,安伯侯雖寶刀未老,但皇城的安危更為重要,王翦守著漠北,現在只剩下蕭昀了。
讓他去南疆?
莫說皇上不同意,就是葉寒枝自己也絕不可能為了這么個原因把蕭昀往南疆那樣條件艱苦的地方推。
鎮守南疆,一去便是多年,誰能舍得?
葉府這段日子一直忙碌,齊氏就算再不樂意,也得保持著葉寒枝與寧王殿下的婚禮,且還要風風光光,不能失了面子。
齊氏這些天可是堵著氣難受的很,她的女兒不能風光大嫁,憑什么喬璃那個賤人的女兒就可以?
可是不舒服,難受,又能怎樣?明面上,她還不是要歡歡喜喜的送葉寒枝出嫁?
葉云安走后,柳姨娘每天都往青松院跑,婚禮的事兒雖有齊氏保持,可每一樣東西,都要她和陳媽媽還有唐媽媽親自看過才放心。
而葉寒枝呢,每天就是看看書,今天去一下喬府,明天去一下容王府。
時間很快便到了三月二十五。
這一天,是很特別的日子。
葉寒枝早早起了床,由挽竹幫著收拾了一番后,帶著玲瓏去了喬府。
喬子情和喬子意都在家里閑著,看見葉寒枝來,兩人都十分高興,又見葉寒枝腿傷痊愈,更是放心了不少。
喬公見孫輩三人感情不錯,心情甚是高興,吃過午飯后,大方的給了銀錢,讓他們出去玩去了。
喬子情喬子意當然樂意,同葉寒枝在喬府又待了會兒,然后才上了街,他們從下午逛到了晚上,最后在醉仙樓吃了晚飯。
出了醉仙樓,喬子意摸著自己的肚子,滿足的說道:“這頓飯吃的,可讓表妹破費了!”
喬子情笑道:“哪有你這樣讓妹妹請客的哥哥?”
喬子意不以為然,道:“都是自家人,分什么哥哥妹妹?”
“是啊。”葉寒枝道,“都是一家人,誰的錢都一樣嘛!”
說完這話,她和喬子意頗有默契的對視一眼,喬子情看不下去,無奈的嘆了口氣。
此時天色漸晚,外面已經變得昏暗,喬子情看了眼天色,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葉寒枝卻是搖搖頭,道:“再玩一會兒吧,京城的夜市也很熱鬧,我想去看看。”
喬子意有些心動,道:“正好,我去夜市看看有沒有什么好玩意兒。”
喬子意都這樣說了,喬子情也只能答應了,三人又找了個茶樓聽說書,等到天色暗去,他們才離開。
喬子意道:“聽了這么久的書,忽然又有些餓了。”
葉寒枝道:“我知道有一家的餛飩做的不錯。”
喬子意道:“行,就吃餛飩,表妹,你帶路。”
葉寒枝笑了笑,帶著喬子情喬子意正要往她說的那家餛飩鋪去,卻聽見一聲熟悉慵懶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本王可否同行啊?”
這是蕭景瑜的聲音,葉寒枝不會認錯。
她轉身,果然看見蕭景瑜一臉笑意的站在她面前,一身淺藍的廣袖長袍,竟襯得他有了些文人風骨。
喬子情:“寧王殿下。”
喬子意:“寧王殿下。”
兩人一起見禮,蕭景瑜擺擺手,對葉寒枝道:“怎么,才幾天沒見,不認識我了?”
葉寒枝怎么可能會不認識他,就是好些天沒見,突然見面,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雀躍。
前些天還沒感覺,此刻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么的想念他。
礙于喬子情喬子意在場,葉寒枝不好直白表達,只莞爾一笑,眼睛直直的望著他道:“我們去吃餛飩,殿下要一起嗎?”
蕭景瑜看著葉寒枝,嘴角掛著一抹笑意,卻是裝作思考了一會兒,然后才道:“正好本王有些餓了,那就去嘗嘗。”
喬子情和喬子意互相看了一眼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揶揄,卻又默契的沒說話,默默的跟在葉寒枝和蕭景瑜身后走。
葉寒枝同蕭景瑜之間的距離不近不遠,兩人想靠近,但想到身后的兩個人,只能繼續保持這樣的距離。
那家餛飩鋪并不算遠,幾人走了不到一刻鐘就到了。
喬子意看著眼前的這家不起眼的餛飩鋪有些意外。
他以為雖然是賣餛飩的,但被葉寒枝稱好的,怎么也應該是個像樣子的小店吧,而不是現在這個臨時搭建的小棚子。
“表妹,你沒走錯吧?”喬子意不死心的問葉寒枝。
葉寒枝搖搖頭,喬子意啞然,竟當真是這里。
蕭景瑜倒是頗有性質,他率先走到餛飩鋪老板面前,說了句:“四碗餛飩。”然后便坐在了棚子里。
看見蕭景瑜都如此了,喬子意再不情愿也還是同葉寒枝喬子情一起走了過去。
四人剛坐下,棚外忽然又來了人。
“兩碗餛飩。”
“好嘞!”
老板又加了一碗。
喬子情覺得這說話的聲音熟悉,下意識的往老板那邊看去。
“昀親王爺?”
她不由得輕聲驚呼,沒想到在這樣的地方也能遇見昀親王爺,想到這兒,喬子情的臉不由得紅了紅。
聽到聲音,蕭昀也往他們這邊看來,喬子情和喬子意相鄰而坐,葉寒枝和蕭景瑜相依。
蕭景瑜看了眼蕭昀,發現蕭昀也正在看他,兩人看著對方的眼睛,隨即撇開。
他和父皇皇叔去聽雪樓的事情,蕭昀一定會知道,可為什么他看見自己仍是如此平靜?
“堂弟,過來一起坐啊!”蕭景瑜笑著招呼蕭昀,蕭昀反而又看向了葉寒枝,道:“你們怎么在這里?”
葉寒枝沒答,是喬子意答的,他道:“表妹說這里的餛飩不錯,就帶我和妹妹一起來了,沒想到會偶遇昀親王爺。”
說完,他下意識的看了眼喬子情。
蕭昀臉色突變,老板的餛飩已經快要做好,照顧蕭昀道:“這位客官,趕緊進去坐吧,餛飩快好了。”
蕭昀卻像是沒有聽見一般,沉著臉,冷聲道:“跟我出來!”
喬子情:“???”
喬子意:“???”
蕭景瑜:“……!”
葉寒枝眉頭輕皺,她沒料到蕭昀會如此生氣,一時間竟有些不敢抬頭看他。
蕭昀見葉寒枝沒動,怒氣又增添了幾分,但他還是忍耐著,又說了一遍:“出來!”
喬子情喬子意不明白蕭昀為何突然動怒,且還似乎是沖著葉寒枝來的,于是連忙相勸。
喬子意站起來走到蕭昀身邊,大著膽子道:“昀親王爺,您這是動什么怒啊?餛飩都好了,趕緊一起坐過去吧。”
蕭昀冷冷的盯了一眼喬子意,喬子意立刻感覺渾身冷的像墜入冰窖。
葉寒枝是知道蕭昀的性子的,他執拗起來,沒人攔得住,此刻他對自己動了氣,自己若不出去,他這怒氣是不會消的。
她站起身來,對喬子情蕭景瑜道:“餛飩來了你們先吃,我一會兒便回來。”
說著,她便走到了蕭昀身邊,蕭昀見她過來,一句話都沒說,一把拉過她的手腕扯著她走了。
喬子意不明所以,下意識就想去追,被蕭景瑜叫住了。
蕭昀拉著葉寒枝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過一座橋,兩人在河邊一顆大梧桐樹下停了下來。
蕭昀放開葉寒枝的手,眼睛直直的盯著葉寒枝看。
“為什么帶喬子情去那兒?你到底想做什么?”
蕭昀忍了又忍,葉寒枝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撮合他和喬子情,之前他雖生氣,卻也不會真的發怒,可是這次不一樣,她明明知道那個地方代表著什么,可她卻帶著喬子情出現在那里。
葉寒枝知道自己做的過分,可她這么做都是為了蕭昀,此刻聽到蕭昀的質問,心虛之下,更多的還是關心。
她道:“阿佑,對不起。”
蕭昀盯著葉寒枝,葉寒枝繼續道:“我只是想讓你過得幸福,你一個人孤孤單單,我看著心疼。”
蕭昀看了葉寒枝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你何必騙我騙自己?”
葉寒枝抬頭望著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蕭昀冷笑一聲,說道:“你明明知道,能讓我幸福的從來都只有一個人。喬子情再好,在我這里,也及不上你。你說你想讓我過的幸福,那為什么你不把你自己給我?”
關于這件事,此前葉寒枝同蕭昀一直都是心照不宣沒有說破,今日蕭昀卻是直接捅破了這層窗戶紙,讓葉寒枝又驚訝又心虛。
“你是覺得從前我因為你失去了太多,所以想補償我?”
蕭昀的話,像是一根針插在她心上,不是很疼,卻足以見血。
葉寒枝喃喃道:“不是……我……”
“不是嗎?”蕭昀呵呵一笑,而后冷聲道,“你明知道我最愛的只有你,可你心里也只有六哥,你不喜歡我,就要我去喜歡別人?葉寒枝,你怎么可以這么自私?一心只想要自己心安,卻不問問那是不是我想要的!”
蕭昀一字一句,都讓葉寒枝感覺猶如針刺,他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她希望他幸福,撮合他和喬子情,何嘗不是為了填補自己那顆不安的心?
從前他為了自己犧牲了太多太多,如今又賠上了自己的壽命,她欠下的這些,怎么還的了?
蕭昀的心意她明白,可她無法用自己去償還,這對他和蕭景瑜都不公平,唯一的辦法,便是讓蕭昀愛上其他人,這樣她才算安心,可也只有這樣,蕭昀才能真正幸福啊!
葉寒枝忍不住流下眼淚,道:“你知道的,我從來都把你當成最重要的人,只有你過的開心,我才能開心?”
“最重要的人?”蕭昀問道,“是親人還是愛人?”
是親人。
這個答案他們兩個都是明白的,可是葉寒枝就是說不出口。
“我要的,從來都不是做你的親人。”蕭昀道,“無憂,你若真的想要我幸福,那便現在就隨我進宮求皇上準許你我二人成親,可是,你愿意嗎?”
蕭昀靜靜的盯著葉寒枝看,見她不停流著眼淚,他的心就跟著一陣一陣疼。
可是這樣的疼算什么?
他自嘲的笑了一聲,道:“你不愿意。”
“在你心里,我同你是親情,六哥同你是愛情,親情就是親情,它永遠都不會變成愛情,而你,也做不出拋棄六哥同我在一起的事情。”
“所以,別再操心我的婚事了,就像你這么多年無法愛上我一樣,我也不可能再愛上其他人了。”
蕭昀說這話時,語氣冰冷,可他紅了的眼眶卻不容忽視。
葉寒枝靜靜的望著他的眼睛,哽咽道:“那你要我怎么辦?阿佑,你要我怎么辦?除了這些,我什么都給不了你啊!”
蕭昀嘆了一口氣,他掩住眼底的失望,上前將葉寒枝攬在了自己懷里輕聲道:“不要為難了,我已經向陛下請奏去南疆,后天就出發,從今以后外不回京,今天,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葉寒枝聽到這話震驚不已,她推開蕭昀,眼睛直視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和我永不相見嗎?”
蕭昀道:“那你要我如何?難道你還要讓我看你再一次紅裝出嫁?這樣的痛苦一次就夠了。”
“可你也用不著……”
“必須如此。”蕭昀道,“你別怪我,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什么意思?”
“從今以后,你就當我是個陌生人吧。”
陌生人?
葉寒枝忍不住倒退一步:“你……”
蕭昀道:“你知道的,這樣對你,對我,對六哥,都好。你不用再為我費盡心思,也不用在我和六哥之間左右為難,你也不用擔心我會攪入你的計劃,落得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阿佑……”
“你和六哥要好好的,別讓小人有機可乘。”
“我……”
“你想讓我留下?”
葉寒枝點點頭。
蕭昀盯著她,道:“你知道要我留下來只有一個辦法,除此之外,我非走不可。”
葉寒枝愣了愣,最終還是低著頭沉默了。
他說的對,她不可能拋棄蕭景瑜同他成親,他可以是她最重要的人,卻不會是她最愛的人,她給不了他想要的,便不能阻止他的選擇。
看著葉寒枝越來越堅定的眼神,蕭昀的心也越來越沉。
雖然早就知道結果,可他還是希望聽到不一樣的答案,或許人就是這樣,明明心知肚明的事,卻非要給自己一些希望去追逐。
況且,就算她給了不一樣的答案又如何?
蕭昀問自己:你敢和她在一起嗎?
答案是,他不敢。
他不敢讓她知道自己只剩幾年的壽命,他不敢讓她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所以離開是最好的,他在遠方默默守候,而她在時間的長河中將他慢慢淡忘,這樣,傷害或許能降到最低。
“不要讓自己再受傷了。”蕭昀喃喃道,“我不想因此再想起你。”
就這么一句話,葉寒枝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到底是她把他逼到了這樣的地步,他想走,他想安安靜靜的離開,她只能成全。
“我會保護好自己,不讓自己再受傷……你也是。”
“嗯。”
說罷,蕭昀最后看了眼葉寒枝,然后轉身快步離去。
葉寒枝站在原地,風灌進眼睛里,化成了一粒粒的水珠子不停往下掉。
蕭昀的心思,她又何嘗不明白。
他無非是不想讓自己擔心,不想讓自己難過,他以為她不知道他壽命的事情,所以用這個理由,把他自己逼到了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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