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意弦心領神會,“所以,你是想找到廚房,讓他們再給王妃娘娘做一份兒花饌嗎?”
小姑娘卻是搖了搖頭,“不是的,我是想求那位做花饌的廚子,讓她往我們府上去,我可以給她很多錢的,我有錢……”小姑娘說著,已經將自己腰上垂著的荷包取了下來,在楚意弦跟前打開來,滿滿一荷包的金豆子,金錁子,形狀不同,新舊成色也不同,想來都是長輩們平日里賞她的壓歲錢或是小用錢。她這么小,也不知道是攢了多久,才攢下了這么些。這會兒要使了,倒是干脆得很,沒有半點兒舍不得。
若換了旁人在她面前這般明目張膽地想挖她墻角,她只怕都能怒起,不將人打出去,也能懟得他抬不起頭來。可看著面前的小姑娘,楚意弦卻忍不住笑了,“小郡主,那可不成。姐姐這么大的酒樓可還指著那位廚子呢,她若離開了,姐姐的酒樓可就開不了了。”
“這樣啊……”小姑娘神色一黯,顯見的失望,不過只一瞬,那小臉又亮堂起來,“那么,可以請那位廚子教我做花饌嗎?”
楚意弦微微一愣,本來想說金枝玉葉,年齡又小,學什么花饌?至多讓個丫鬟來學,回去做給齊王妃吃也就是了。可是,望著面前一臉真誠熱切仰望著自己的小姑娘,這些話,她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再想起齊王妃已經沒有幾個月的時間了,面前這個小姑娘要不了多久就會成了沒娘的孩子,她想盡孝心也只能去靈濟寺里點上一盞長明燈,楚意弦的一顆心就如泡在熱水里,既暖且漲,還泛著微微的澀。
楚意弦喉間微微一滾,正待張口應下,便聽得一聲沉喝,“朵兒,不得無禮!”
廊內兩人皆是轉頭望了過去,便見著一身藏藍色直裰的齊王大步而來,面沉如水。到了跟前,微微和緩了神色,勾起一抹笑,朝著楚意弦拱手道,“楚大姑娘,小女多有失禮,還請您見諒!”望著楚意弦的眸子卻有一抹難解的幽深。
楚意弦忙道,“殿下言重了。小郡主乖巧可愛,至純至善,更是一片孝心,哪里有失禮?”
“多謝楚大姑娘寬容!”低頭往神色有些不安的小姑娘看去,他卻是長嘆了一聲,“朵兒,你磨了父王幾日,父王這才應下帶你來這里吃飯。你怎么能趁著父王和嬤嬤不注意就跑得不見蹤影?”
“父王,我錯了……”小姑娘囁嚅著嗓音。
蕭晟的神色更和緩了兩分,抬起手輕輕按了按她的頭頂,聲音微微暗啞道,“父王知道你一片孝心,可是往后想做什么,記得與父王商量,別再如這回這般,讓父王擔心,知道嗎?”
“知道了。”小姑娘聲音有些發悶,卻還是乖巧地應下了。
齊王見女兒這樣,想必又是心軟了,勾起笑,軟下嗓音道,“朵兒一片孝心,你母妃知道了定是高興的。你母妃既然喜歡對雪閣的花饌,我們時常派人來買了帶回去,也是一樣的。”
小姑娘點了點頭,可臉上的神色卻始終少了兩分開懷。
“齊王殿下!”楚意弦沉默片刻,終究沒有忍住開了口,“小郡主畢竟一番孝心,殿下何不成全?我恰恰好會一種簡單的花饌,并不麻煩,小郡主雖然年齡小,但想必也算不上特別難,便讓她跟著我學上一學,親手做了給王妃吃,也算了了小郡主一樁心事。”即便齊王妃果真沒有幾個月好活,那么至少小郡主日后想起,也能少兩分遺憾吧?
想起曾經給過她一絲溫暖的女孩子,楚意弦想著,罷了,就當還了當初的那份情吧!
“你?”蕭晟卻根本沒有料到她會出此言,有些驚訝地挑眉望向她。
楚意弦一扯嘴角,“怎么?殿下是不信我會做菜?還是殿下覺得廚房里煙熏火燎的,我是自找罪受?”
語氣里透著不加掩飾的嘲弄,蕭晟即便心中當真是那么想的,一時間也說不出了,竟是訥訥道,“楚大姑娘不要誤會,本王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沒有想到楚大姑娘居然也會下廚,一時有些驚訝,冒犯了!”
“我只是喜歡做吃的,在廚房里時,自己覺得甚是快樂罷了!所以,小郡主若是想學,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殿下覺得呢?”
楚意弦一雙明眸湛湛,將蕭晟望著,眼底閃爍著不屈的光。
蕭晟一默,這位楚大姑娘還真是與眾不同。頭一回在宮中撞上了那樁事,她居然默認了他錯認的事實,后來對他,也始終是有禮,卻疏離的態度。
可那日燕遲強拉著他斗酒,她卻又分明幫他解了圍。而剛剛,他其實已經來了好一會兒,就站在廡廊另一頭。
哪怕雨聲沙沙,他也將她說的那些話都聽進了耳中。她說,朵兒眉眼間與他相像,所以,她一眼就能認出。她對著朵兒,竟是他從未見過的耐心與溫柔。可這會兒對著他,那些字眼里卻好似都帶著扎人的鉤子。
他這么直勾勾看著她做什么?
楚意弦皺了皺眉,腳下下意識地往后一撤。
她的動作,加之袍角傳來的輕扯,讓蕭晟陡然回過神來,他望著她明顯閃避的姿態,目下閃了兩閃,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低頭看去。
小姑娘揚著一張玉雪可愛的臉,濕漉漉的雙眸哀求地看著他道,“父王,我想學的,讓這位姐姐教給我,好不好?”
蕭晟嘴角翕張了一下,好像他能想到拒絕的理由方才都被楚大姑娘先堵死了啊……剛才楚大姑娘已經語氣不善了,若是再說出什么不中聽的話,這位姑娘的性子可不會管他是不是皇子……
心念電轉間,袍角又被拽了拽,蕭晟終于是低頭望著女兒笑了,“想學那便學吧!”
“謝謝父王!”小姑娘歡喜地笑了開來,蹦跳到了楚意弦身邊,拉住了她的手,“謝謝姐姐!”
“跟我來吧!”楚意弦回以她一笑,牽起她要走時才想起了什么,微微揚著下巴,睇向蕭晟道,“殿下若是不放心,也可以跟著來。”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天光卻好像漸漸暗沉下來,一輛馬車在天下第一樓門前停了下來,一個面露不耐的紫衣青年從上頭躍下。
張六郎得了消息,親自迎了上來,“小侯爺來了?真是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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