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衛出去后,書齋內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嚴冽自然感覺出來了自家殿下的心情許久未曾有過的陰郁,他也隱約猜到是為了什么,卻是不敢開口。
哪怕是跟在蕭晟身邊再久,再得他信任與重用,某些時候的蕭晟,嚴冽也是不敢輕易去惹的。
“將消息遞到王家大宅去,想法子,傳到王十六娘的耳朵里。”良久,蕭晟終于開了口,語調輕飄,帶著絲絲寒意,破開暗夜。
“殿下這是何意?”嚴冽是當真不知蕭晟是何打算。
“沒什么,我只是想確定一下某個猜測罷了。”蕭晟的語調仍是帶著兩分飄忽。
猜測?嚴冽更是狐疑了。
“去吧!”蕭晟輕聲催促。
嚴冽這回不敢再問,應一聲“是”轉過了身。
走出書齋不遠,卻是迎面與墨畫撞上了。
墨畫臉色發白,神色倉皇,不用去問,嚴冽也知道定是出事了。
可他不過只是停了停步,便是側讓一旁。
墨畫腳步微微一滯,而后便是朝著他匆匆一點頭,道一聲“嚴護衛”!
“殿下在!”嚴冽淡淡道一句,便又邁開了步子。
墨畫連忙點了個頭,連句謝都不及說,又是倉皇朝著書齋方向狂奔而去。
嚴冽耳力好,走了幾步,便隱約聽見書齋里傳來墨畫帶著哭腔的泣音,“殿下,王妃娘娘怕是不好了,方才竟是吐了血,人也昏了過去,怎么叫也不醒……”
嚴冽的腳步不停,面上的神色亦是沒有半分的變化,好似聽到的那些話,不過只是王妃偶感風寒而已。
齊王府正院鬧成一鍋粥時,不遠處另一座華麗的大宅內,卻有人正在就著燭火給弓弦上油,動作很是輕柔細致,倒好似手下的不是弓弦,而是什么心愛之物一般。
只暗影處卻還立著一人,將該稟報的事兒說完,便是束手靜立在了那里。本就一身玄衣,又半點兒聲息也無,立在那里,晦暗不明,若被誰不小心瞄到,只怕會被當成鬼魅,嚇得失聲尖叫。
“知道了!交代我們的人,各處都盯緊一些,我估摸著,咱們等的時機,就要到了。”坐在燭火面前的人用帕子拭過弓弦,戴著扳指的拇指輕輕一撥弓弦,聽得一聲嗡鳴,也不知是這聲音讓人愉悅,還是別的原因,那人的嗓音里也滲透進了絲絲笑意。
“是。”暗影中那道聲音生硬沒有起伏,應了一聲之后,便是與來時一般,無聲遁去。
自始至終,坐在窗前燈燭邊的人都沒有回頭看上一眼。只是將手里已經擦好的弓舉了起來,將弦拉滿,對著黑暗中某個方向,好似弦上有箭,松手間,利矢便已破空而去。
楚煜的傷請了大夫來瞧過,果真沒有大礙。
向軍中告了假,用上好的跌打損傷藥養著,外敷內服,用不了幾日就能大好,只往后需得注意,不能再輕易傷到舊處,否則難保不留下病根兒。不過,確實如燕遲所言,耽擱不了他的大喜。
去了一樁心事,楚意弦又在雪谷了了一腔相思,這一夜,是真真好眠,一枕黑甜。
第二日,睡了個飽足,這才醒了過來,還在妝臺前梳妝呢,便聽說禾雀來了。
楚意弦目光微閃,這個時候,若非有事,禾雀不會來。
禾雀進來時,楚意弦便朝著她招手道,“你許久未曾給我梳過妝了,難得今日湊巧,便來讓我瞧瞧你這手藝生疏了沒有。”
“是。”禾雀欣然應允。
結香則識趣地退到一旁,順帶將屋子里的其他小丫鬟也一并帶了出去。
內室內便只剩下了楚意弦與禾雀主仆二人。
禾雀一邊手腳麻利地替楚意弦梳妝,一邊輕聲道,“姑娘,那日你帶來的那個楊大夫,這些時日日日都要來酒樓里用飯,咱們剛開門時就來,要待到晚膳吃罷,酒樓里的老客們都散完了,他才會走。”
楚意弦并不怎么在意,“楊大夫是表哥請來的,可是個真正醫術超群,有本事的,他既然喜歡咱們酒樓的飯菜,你們好生招待著便是,若是覺得不妥,便記在我的賬上,回頭我去結。”
楚意弦倒是大方得很。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禾雀從前可是眼也不眨就能拿銀票砸人的剽悍丫頭,哪里會將這么點兒銀錢看在眼里,何況……“楊大夫每日來倒也不點什么名貴的菜色,多是一個葷菜一個湯便對付過去了,有時甚至就是一碗面,而且都是按著價結了賬的。”
楚意弦終于輕輕挑起了眉,“所以到底有什么問題?”
總不能是擔心楊大夫日日在酒樓吃飯將自己給吃窮了。雖然與那位楊大夫短短的一面之緣,他也是衣著樸素,還真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窮。不過,就沖著他來燕京,都是因燕遲而起,楚意弦也好,婁京墨也罷,都不可能短了他一口吃喝。
“我是覺得……這楊大夫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禾雀道。
楚意弦眉心一蹙,抻了抻身子,“此話怎么說的?”
“是這樣,那日姑娘走后,連清和張掌柜便親自請了楊大夫到雅間用膳,原本楊大夫一直是不咸不淡,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與之前并沒有什么不同。可是等到吃了一口瑾娘做的菜之后,他立時便有些不一樣了。”
“怎么不一樣?”既然是她特意交代了讓他們好好招待,那么讓瑾娘親自下廚倒也不奇怪。
“他當時臉色有些變了,然后便是提出要見瑾娘,我們按著姑娘的交代,不敢深攔,怕反倒引人懷疑,只得去請了瑾娘。他見了瑾娘,說了幾句話,倒也沒什么異常的,可之后便是每天都登門了,倒也未曾再提出要見瑾娘的話。可是奴婢心下卻始終有些不安,思來想去還是先與姑娘來說一聲。”
楚意弦聽得亦是皺起了眉。
略一思忖后,便是道,“左右無事,我隨你一道去天下第一樓轉轉吧!”
瑾娘的身份說到底終究是個隱患,若楊大夫是折服于瑾娘的廚藝,才有這些舉動那還好說,若不是……
可那位看上去目下無塵,當真有些仙風道骨的楊大夫真的會是個重口腹之欲的人嗎?
楚意弦越想越有些心煩,再也坐不住了,一邊說著,便已是一邊起身,招呼著結香,讓她捧來大毛衣裳,匆匆披上后,主仆幾人便是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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