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夫坐下,才抬起眼往窗邊坐在炕沿上的楚意弦望去,“楚大姑娘覺著何處不適?”
“眼下除了皮子有些刺癢之外,沒有別的不適,可我放心不下,只得請楊大夫跑這一趟!”楚意弦的嗓音動聽一如往昔,語氣亦是再沉靜不過。
“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小題大做,可卻也不敢去賭那個萬一!我沒有留心,好似扎進了旁人設的局中……”若說換上那身衣裳皮膚便開始刺癢起來,還能當她是嬌生慣養久了,吃不得苦,不習慣。可那個婆子端姜湯給她時,衣袖往上滑開,讓她剛好瞧見了那手腕上留下的幾點痕跡,便讓她再不敢心存僥幸。
“楚大姑娘是懷疑對方下了毒?”楊大夫一邊說著,一邊已是將他的藥箱打了開來。
這位楚大姑娘不是不怎么信他嗎?緣何這樣的時候卻想起了他,還怕他不來,先是驚動了瑾娘,讓她代為相求?
楊大夫雖然面上清淡如水,可心里卻有些悶氣,總覺得自己來這一趟,是被算計了。可是想起外頭瑾娘急哭了的樣子,這口悶氣也只得生生咽下,還是翻找著他的那套銀針想到,一會兒解毒時不管用不用得上,先扎她一通泄泄憤也好。還要用最粗最長的針,挑著那無關大局,卻能讓她痛讓她難受的穴位才好!
“用毒終究是落了下乘,不比用病來得無跡可尋!”也是她大意了,沒有料到這回遇上的是個布局高手,不露痕跡,卻出手便是必殺之招。
“病?”楊大夫聽得她的話,那副清淡如水的表情終于是有了兩分變化,高高挑起一道眉來,想起她方才的種種舉動,登時心如擂鼓,目下微閃望向那個明明還是個少女,卻讓人沒有辦法只將她當成一個尋常姑娘看待的楚意弦,“楚大姑娘指的是什么?”
楚意弦皂紗后的明眸中掠過一抹嘲弄,語調飄忽地輕吐二字:“天花!”
那兩個字,輕飄飄的,落在楊大夫耳中,卻恍若一記驚雷炸響,讓即便如他這般好似古井無波之人也是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驟然驚抬雙眸望向她。
四目相對,那雙皂紗后的眼睛不見波瀾,好似也沒有恐懼,只是平靜地回視于他。
半晌,楊大夫才斂下眸子,再開口時,嗓音沉斂了兩分,“楊某明白楚大姑娘的意思了。若是接觸患過天花之人用過的衣物或是物件兒,確實容易也染上病,可是……那些經手之人,無一例外,都容易染病……”
雖然不排除會有人為了布局害人,一開始便抱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心思,可這畢竟太過冒險了些,要知道這樣的布局瞞不過經手之人,而是人便會怕死,一怕死,便會生出無數紕漏……
不!還有一個可能!楊大夫驚道,“除非……”
“除非經手之人都是患過天花,且活過來的人!”楚意弦接口道,對上楊大夫明顯更添疑慮的眼神,她輕嘆了一聲,“我幼時在定州曾見過在天花下死后余生之人,見識過他們身上天花留下的痕跡,我自小便愛漂亮,那些疤痕看上去太過可怖,當時便將還小的我嚇哭了。大抵是因著印象太過深刻的緣故,竟是讓我在時隔多年,且驚鴻一瞥之下,也能一眼就認出。”
楊大夫聽到這兒,竟是失了慣常的淡然,驀地便是彈身而起,僵了僵,便是在那八仙桌前踱起步來,踱兩步又停下,轉頭看看楚意弦,又轉而踱起步來,踱兩步,又停下,轉頭看楚意弦,如此往復了幾回,眉心越皺越緊。
楚意弦倒也并不催他,只是靜靜看著。
好在也沒有過上多久,楊大夫終于停下了踱步,目光亦沉定下來,望向楚意弦,“若如楚大姑娘所言,此事可是不妙,要知道,古往今來,染上天花便是九死一生,而且即便好了,也會……”
后頭的話沒有說出,可親眼見過那樣可怖疤痕的楚意弦如何會不明白?只是幼時險些被嚇哭的自己,又哪里會想到,有朝一日,這樣可怕的疤痕可能會落在她的身上?
可從懷疑到現在,楚意弦已經想了很多,她還能這般鎮靜,自然是將最壞的結果都想過了。既然最壞的結果都想過了,那其他的還怕什么?
“我都知曉,楊大夫盡管放心施為便是,生死由天!”
楊大夫長舒一口氣,既然生死都由天了,其他的,便更是不在話下。望著眼前還未成親的姑娘,楊大夫終于動了兩分惻隱之心,神色亦是和緩了兩分,“不過,這些都是姑娘的猜測,未必就會壞到那般境況!眼下既然還沒有癥狀,咱們先預防著就是!”即便果真是天花,這么早就開始診治,那也是從未有過的,別的不說,治愈的可能自然是大大提高了。
楊大夫想到這兒,一雙眼也灼亮了起來,至此,要給楚意弦治病已與瑾娘沒有多少關系,而是他自己,想要將這可能染上了天花的姑娘治好,盡他所能。
“那我便先下去開藥方了!還有……既然有這個懷疑,那還有事需要好好安排。”楊大夫一邊說著,一邊已是收拾好了他的藥箱。
楚意弦起身,朝著楊大夫恭恭敬敬施以一禮,“一切就有勞楊大夫了!”術業有專攻,比起她來,那些防治之事,楊大夫這個大夫自然更為擅長一些。
楊大夫背起藥箱正待舉步時,卻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猝然止步,朝她望了過來,“楚大姑娘請了楊某來看診,那往后這病如何治,該吃什么藥,姑娘該不會有異議吧?說實在的,若是楊某開了藥方,這藥也煎好端來了,楚大姑娘卻不肯喝,那這事兒就不好辦了!”
“楊大夫多慮了,我既請了你來,便是信你的意思!何況,我也該信你,我信瑾娘,便該信她看人的眼光,最主要的一點,楊大夫是大夫,醫者仁心!”
楊大夫一哂,終究是沒再說話,背著藥箱轉身出了廂房。
廂房外,婁氏已經從石楠和結香口中聽說了今日發生的事兒,再結合楚意弦的安排和表現,已大抵拼湊出了事情的梗概,臉色已然難看得很了,雙手更是緊緊握成了拳頭,想到布局之人懷著怎樣惡毒的心思暗害她的女兒,婁氏真是生撕了人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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