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說著,便是扶著長公主的手,緩緩站起身來。要邁步前,卻還是轉頭朝著靜兮居士看了過去。奈何,靜兮居士卻是垂目,避開了她的視線。
太后這才黯了雙目,扶著長公主的手,緩緩朝著殿外踱去,那雙肩微垮,背影好似一瞬頹然。
楚意弦黯然雙目,也跟著起身,屈膝朝著靜兮居士行禮,便要退下。靜兮居士卻是抬起眼來道,“阿弦留下,賠我說說話吧!”
太后腳步微微一頓,長公主望了她一眼,對著楚意弦點了點頭,才又重新邁開了步子。
偏殿內霎時便只剩了靜兮居士、慧然師傅與楚意弦三人。
靜兮居士望了慧然一眼,后者會意地點了點頭,便是朝著殿外走去,出了殿門,反手將門關上了。
靜兮居士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抬手朝著楚意弦一遞,“阿弦,坐!”
楚意弦斂下眸色,應聲坐了下來。
靜兮居士也不跟她拐彎抹角,“雖然請阿弦來不是我的意思,不過,阿弦既然來了也好,倒用不著我另想法子見你了。”
“居士可是有事要吩咐?”楚意弦又不蠢,自然知道靜兮居士留她,并不僅僅只是想要她陪著說會兒話的意思。
“我這毒已深入骨髓,怕是時日無多了。”可楚意弦怎么也沒有想到,靜兮居士居然張口便是這樣一句。“這也沒什么。早晚都有這一遭,只是在那之前,我卻還有一樁事要做。佛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我平日里念得滾瓜爛熟,也自認已經了解其中真諦,奉為圭臬,誰知,真當直面之時,才知我原一直都還是個俗人,從未脫離這俗世紅塵。”靜兮居士微微笑著,帶著苦澀,也帶著釋然。
“不過俗人便俗人吧,既是不能免俗,那便在死之前,了了這心中一樁事。”靜兮居士長嘆一聲,神色已經恢復如常,一雙眼睛沉靜中含著滿滿的堅決,落在楚意弦身上道,“我想趁著咽氣之前,走一遭北境。”
靜兮居士再一次語出驚人,更讓楚意弦驚疑的是,她為何要與自己說?
“這事兒,有我的私心。我有一樁心結,死之前若能解開,那必得自在。卻也不無大義,雖不知走這一遭到底有用無用,可我還是想試一試,若能以我一己之力,平息戰端,那便也不枉我這一生生在皇家。”靜兮居士說著,收回視線,目光平靜地落在楚意弦面上,“若北境戰端平息,你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的,所以,阿弦定會幫我的。”
靜兮居士的語氣平靜卻篤定,自是料定了她口中那句“戰端平息”對楚意弦而言,意味著什么,有著多么難以抵抗的魅惑力。
楚意弦微微啞了嗓音,“我又何德何能能幫居士?”
靜兮居士聽罷,卻是笑了起來,“就沖著你沒有一上來便直接勸阻于我,我便知道,找你幫忙,自是對了。”
楚意弦自然也有自己的私心,這私心被靜兮居士拿捏得死死的。只是這私心與靜兮居士的私心,和家國大義并未有什么沖突,所以,楚意弦并沒有什么掙扎,只不過,她還是有些想不通。“我自然沒有立場阻止居士,畢竟這是居士自己的決定,何況,如居士所言,無論是為著私心,還是為了家國大義,大梁百姓,我都希望戰火能夠早日平息。居士高義,我只有佩服敬仰的份兒,只是,還是那句話,居士太看得起阿弦了,阿弦何德何能,怕是幫不了居士的。”
靜兮居士如今這樣的狀況,太后怎會允許她長途跋涉去往北境?何況,北境戰火已起,已是危境,太后無論如何也不會準允的。她雖想幫,卻也是無能為力。
“方才的狀況,你也瞧見了,我母后絕對不會允準我離宮,更遑論說去往北境了。”靜兮居士將她心中的腹誹直言道出,“不過,還有一個人開口,能讓我母后改變主意。”
楚意弦心頭一跳,陡然想到了什么,驀然驚抬雙目,入眼便是靜兮居士一雙帶笑的眼。
“果真是個聰慧的孩子。時秋的眼界自來就高,他看中的,自然沒錯。”靜兮居士不吝嗇地先夸贊了她一句,這才斂了笑道,“只是,在這之前,我不能驚動了母后,否則,她定會攔阻。可我已打探過了,陛下病重,眼下紫宸殿的守衛比之從前嚴密了許多,我若經過母后,定然能得見陛下,可只怕也會引得母后疑心。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繞開母后。而我聽說,你在齊王殿下那兒很能說得上話。”
果然,都是這座吃人的宮城里長大的,又哪里能有什么簡單的人物?楚意弦在心里腹誹。
“我知道,這樁事有些為難你。事后,你說不得也會因此受我母后的責難。可是,這事若成了,時秋就能從北境安然而回,并且,我有法子,將這戰火平息的功勞都落在你和時秋的身上,到時你們只需稍稍動些腦筋,引得陛下站在你們這一邊,給你們一個保證,那么即便是齊王,也輕易動你們不得了。”
靜兮居士顯然是有備而來,居然連這些都了然于心,還拿來說服楚意弦。楚意弦再次慨嘆,還真是......誰也不能小看啊!
這一句句的,不就是要讓她再無顧慮,全力相幫嗎?
“居士要求這事兒,又何必舍近求遠?”正在這時,門外卻驟然響起一記半點兒不陌生的嗓音,殿門陡然被推開,昭陽長公主腰背挺直,徐步而入,身后還跟著拼命攔阻,卻顯然功敗垂成,滿臉挫敗和愧疚的慧然。
靜兮居士眉心緊皺,顯然知道方才的話已是被昭陽長公主都盡數聽去了,揮了揮手,讓慧然和昭陽長公主身邊的人都退下,這才望向長公主,語調里滿滿的都是懷疑,“你、會幫我?”
“不是你方才對阿弦說的嗎?我這哪兒是幫你,我幫的是我家男人和我家遲哥兒!”昭陽長公主拿她的話堵了回去,“再說了,也是你自己想岔了,人人稱你一聲居士,可你好歹是陛下的親妹妹,只要抬出這身份,你自去了那紫宸殿探望,又有誰敢隨意阻你,你又何須再求助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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