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愧疚和悔意是最沒用的情緒。

不管他當年出于什么原因對顧府下手，顧府九族數百人的腦袋都落了地，有些族人一直生活在京郊族地，連朝局是什么情況都不清楚，一樣沒能逃過死劫。

菜市口接連一個月都在砍頭，血流成河，死亡像一層濃重的陰翳籠罩在京城上空。就連平日里最愛看到惡人砍頭的百姓，都從不去瞧顧府人受難。

“我會助你逼出微塵蠱，你要保證能用此事扳倒皇后和三皇子，至于你要把皇位傳給誰，完全不關我的事。我只要你的命。”

老皇帝瞇起眼睛打量著林止風，他的眼神不大好了，只能虛成一條縫隙看人，朦朧中，他越看越覺得這孩子像顧家人。

都是一樣jing致的眉眼，還沒長開，但眉宇間已有了顧將軍的神采，那是一種極其自信驕傲，不會屈居于人的神態。

他當初最恨顧將軍這副神態，每一次立功歸來都是不卑不亢的樣子，什么心系蒼生，不愿看到黎民百姓受苦，那是一個將軍該操心的事么？

榮相正是抓住了這一點，不斷在他耳邊窸窣碎語，說顧將軍功高蓋主不得不防，兵士都忠于顧家，不忠于他這個皇上。

他心中種下了一顆仇恨的種子，漸漸扎根發芽，開出了一朵惡之花。

現在想來，他是何其愚蠢。顧府世代忠良，前人并非沒有功高蓋主的情況，可他們規矩森嚴，有分寸有底線，從來都只忠于正統，要是想造反，這皇位也輪不到他。

“你與你父親一樣，都是直來直去，一點陰損招式都不會用。”老皇帝垂眸嘆了口氣，可惜他醒悟得太晚了。“我對不起顧家滿門，待我交代好后事，這條老命就歸你了。”

半月時間一晃而過，林止風一直不曾出宮，住在勤政殿隔壁看護老皇帝，每天給他施一套針提升體力，并用一些溫補丸藥讓他恢復jing力打理朝政。

皇后被禁足，三皇子自覺待在府里不敢出來，另外兩名皇子倒是時常來探病，不過都被老皇帝身邊的內侍擋在外面不讓進。

唯一一個能面圣的人是靖親王。

他每天等到林止風施針完畢，就會帶著公務前來議事，每次見到林止風，他都是一副目不斜視的模樣，像朵不容侵犯的高嶺之花。

林止風自然不會主動搭理，男女主的感情線與她無關，她只盼望著萬壽節盛宴。老皇帝決定在這天解決掉皇后和鮮昭，并宣讀圣旨指定皇位繼承人。

萬壽節的前一夜，林止風開了一副新藥，沒有假手于人，而是親自端去了老皇帝寢殿。

“你來得正好，”老皇帝正在燈下瞇著眼看奏折，見她走進來，招了招手讓她坐下，“有人為榮家請奏，你來看看這折子。”

寢殿里到處都是無用的奏折，林止風施針等待期間閑得沒事，常會順手抄起一本看看，偶爾也起個好心告訴昏聵的老皇帝怎么做才更有利于民。

老皇帝見她懂得不少，干脆攤開了讓她隨便看。

林止風接過他手中的折子，一看是榮家隱藏的狗腿上奏，冷哼一聲丟開了。“我都懶得多看他廢話。”

“那你說說，我該怎么斷榮家的罪？”老皇帝知道時日無多，很多事都想開了，在離開人世之前，他只想為國為民多做點事，再把往日恩怨一并結清。

按理說榮家外戚干政，多行不義，是該誅九族。可是他隱隱感覺到，小神醫不會滿意他的決定。

“殺了榮相和榮詩詩，近親貶為庶民三代不得為官，遠親細查有無仗勢欺人的事，有就按律來判，沒有就不管。”

林止風確實不想動輒誅人九族，哪怕原主的家族就是因為榮相而亡，榮家的清白無辜者也不必為此付出代價。

她信奉有仇報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那是針對于個體。在一個群體中，總會有善惡兩分，她只想讓惡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老皇帝有一絲遺憾，他對榮皇后的恨意在心中燃燒，恨不得能把天下榮姓人都殺光。

他知道自己不能做出這種事，理智漸漸占據上風，他拿起御筆寫下一道圣旨，賜榮世仁、榮詩詩毒酒一杯。姚太醫、姚靈兒白綾一條。

老皇帝喚來內侍去天牢和榮府和姚府宣讀圣旨，讓他們一家主仆都不得擅自出門，等待宮人來人調查罪證。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明日盛宴不得缺席。”老皇帝伸手去端桌上的藥碗，剛放到嘴邊就覺察出不對。“這不是平時的藥？”

“不是。”林止風坦蕩承認。“平時是溫補藥材，今天藥性要猛一些。明天逼出蠱蟲時，你的身體會有很大的不適，這藥能讓你穩住不昏迷。”

老皇帝點了點頭，正想往嘴里灌，卻又聽到林止風幽幽的聲音。

“你在清醒狀態下，可以下旨定榮皇后母子的罪，等到了夜里，你會因為耗盡jing力和體力，死在睡夢之中。”

林止風的聲音很輕，在內殿里卻如金石擲地，清脆有力。

老皇帝聞言渾身一顫，饒是已經做好了償命的準備，聽到她輕飄飄的話，他依然感覺到后背發涼。

不僅僅是面對死亡的恐懼，更讓他害怕的是這個說話的人。他渾濁的雙目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到那雙黑亮的眼睛，里面是一種非凡人所有的平靜。

“我知道了。”老皇帝倏地收回視線，不敢再看，一口氣將手里的湯藥飲了干干凈凈。

空空的藥碗重重砸在桌上，老皇帝莫名有些怨怒，不過他知道這是他自己選擇命運，怨不得別人。“你該走了。”

“好，明天的萬壽宴會，記住你的責任。”林止風沒有恭祝他即將到來的壽辰，畢竟他的年歲只能停留在這里了。

回到側殿，林止風剛剛入睡不久，忽被系統放輕的聲音喚醒。

“神君，新劇情進度已經到了90％，經檢測，天道應激反應幾近消失，應該是榮詩詩和姚靈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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