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清源道長在心里忍不住稱奇,他還以為小姑娘是來關心宋恒的呢,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開場,語氣都沒什么起伏的。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宋澈一眼。
宋澈卷著手低聲咳嗽兩聲,有些無奈:“蘇四姑娘和尋常的姑娘不同的。”
就這么低聲說了兩句,里頭已經聽見了動靜,宋恒警惕的問:“誰在外面?”
藏不住了,清源道長沒事兒人一樣直起身子來,大大方方的進了門,眼睛先往宋恒身上溜了一圈,然后才去看邊上坐著的蘇邀。
而后他就忍不住怔了怔。
小姑娘長得跟她那冰雪似地聲音完全不符合,是十分輕柔明麗的長相,似傍晚時分天上織女布下的彩云,一雙眼睛也霧蒙蒙的,波光盈盈,讓人看著就想起清晨開在山間的山茶花。
他大方的點了點頭,夸贊道:“小丫頭好相貌啊。”
若是換成旁人第一次見面就夸贊樣貌,總不免叫人覺得輕浮浪蕩被冒犯,但是清源道長說起來卻十分的流暢自然。
他是真心實意的夸贊你,跟夸贊路邊的花和天上的月亮沒什么分別。
而且才說完,清源道長就又道:“而且你這女娃子的面相怪有趣的,你眉宇當中分明縈繞著一股死氣......”
“你又亂說!”宋恒沒好氣的打斷他,覺得他今天說的話有些過分。
蘇邀卻心里咯噔了一聲,而后忽然猛地抬頭看向了清源道長。
張
龍虎山天師道的人!
自張道陵于龍虎山修道煉丹大成后,從漢末第四代天師張盛開始,歷代天師華居此地,守龍虎山尋仙覓術,坐上清宮演教布化,居天師府修身養性,世襲道統已經四十六代,享受歷朝崇奉和冊封,官至一品,位極人臣。
前朝對于天師道極為推崇,哪怕到了太祖得位,也對天師道恩寵備至。
元豐帝自然也是如此。
他當時奪了自己兄弟的位子,還特意去龍虎山一趟,而后天師親證他乃是真龍在世,接受了元豐帝的冊封。
元豐帝那時候去龍虎山,還是帶著當時尚且稚嫩的太子一道去的。
據說元豐帝當時去,天師的兒子正巧出事,元豐帝還開了個玩笑,指著幼小的太子道:“朕與你的緣分,譬如此子與令郎。”
而后親自給那個孩子賜名。
若是沒有記錯的話,蘇邀猛然睜大了眼睛,看著張清源的目光驚疑不定。
張清源也對宋恒擺了擺手,神情凝重的盯著蘇邀半響,才道:“蘇姑娘,您這命格可真是奇特,分明是應死之人,可卻又有一股生機纏繞其中......”
他笑了笑:“可真是奇了,你這可大氣運。”
蘇邀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重生這件事,她覺得說出去著實匪夷所思,所以哪怕對著蘇老太太跟賀太太,她也是只推說是做夢,菩薩顯靈。
現在被人一語道破,她有些微的慌亂,可很快就又鎮定下來,仰頭看著張清源,坦誠的問:“那請問您,我如今是生機多一點,還是死氣濃厚一點?”
清源道長哈哈一笑,卻不再肯提這個,反而饒有興致的反問蘇邀:“你認識我?”
人家顯然是不想回答,蘇邀也就不再追問,只是搖了搖頭才道:“倒也不是,就是.....若是我說,我曾經夢見過道長的事,不知道您信不信?”
宋澈跟宋恒都不知道這兩人在打什么啞謎,面色頗有些茫然。
清源道長卻哈哈一笑:“別人說我不信,不過你說,我是信幾分的。”他彈了彈衣袖,自然而然的在宋恒邊上坐下,而后就對蘇邀道:“說說吧,小姑娘,你到底要借著你的夢告訴我什么。”
果然夢境這個說詞對于真正有本事的人糊弄不過去。
蘇邀也沒有再遲疑,她坐在清源道長對面,開門見山的道:“不瞞道長,我曾經夢見過您最后身首異處,死無全尸。”
這句話一出,不僅是宋恒,連宋澈也猛然變了臉色,若不是宋恒拉了宋澈的衣服,宋澈幾乎想訓斥蘇邀大膽了。
可清源道長卻還神色自若,他哦了一聲,托著下巴道:“怪不得我看我自己也印堂發黑呢,那蘇姑娘,請教一下,我是因為什么在你夢里死的呢?”
跟明白人說話,不必遮遮掩掩。
蘇邀也不想跟清源道長打啞謎,她認真的看著清源道長,輕聲道:“行巫蠱厭勝之術,詛咒圣躬......”
宋澈向來自詡算得上是經得住事的人,聽見這句話,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實在有些忍不住,皺起眉頭道:“蘇姑娘,不可胡說!”
這種話怎么能隨便說?
宋恒卻并未出聲,他認真的看著蘇邀,而后轉頭去看著清源道長,最后才道:“祖父,蘇四姑娘不是無的放矢的人,她這么說,一定有她的道理。”
宋澈卻覺得這種做夢能夠預見未來的事情太過詭異離奇,他皺眉道:“鬼神之說,怎可輕信?不過是一個夢罷了。”
清源道長卻靜靜的看著蘇邀的眼睛,而后才揚手止住了宋澈,仍舊鎮定的問:“在你夢里,我死了之后,宋恒如何呢?”
宋澈頓時有些緊張的盯著蘇邀。
蘇邀垂下眼簾。
她至今還記得莊王登基之后宋家每個人的下場,她沉默了一瞬,才道:“滿門抄斬,賴偉琪親自帶著人上門抓人,而后以廣平侯抗旨不尊為由,把宋家人都殺了......唯有宋恒活了下來,他后來去了蜀地......”
真是越說越離奇了,宋澈有心想要說這是無稽之談,但是卻不知道怎么,被蘇邀看了一眼,忽然又覺得渾身發寒。
真是見鬼了。
他這樣從尸山血海當中都闖過的人,竟然被這樣的小姑娘一個眼神看的心里有些發寒。
大抵是蘇邀的目光實在是過于絕望了,他下意識竟然覺得她說的都是真的。
清源道長也沉默下來。
過了也不知道多久,他才同樣坐下了,對蘇邀道:“有點兒意思,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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