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聲,一更更,急雨揪心。
房間昏暗,燈沒有全關,靠近床頭那盞留著,溫想躺在床上,脆弱的像一張白紙。
醫生是他托談明找來的,女醫生,很有經驗的婦科醫生。
“怎么樣?”
他臉上有水,水滴順著側臉的輪廓往下滴。
“急性腸胃炎。”醫生做完全身檢查,看了眼顧夜西,“病人體虛,再加上勞累過度引起氣血不足,方才淋了雨……”
顧夜西一聲不吭,眼角微微泛紅。
“這幾天多注意休息,還有,你記得給她換身衣裳,病人現在不能受寒。”
他很不放心,“用不用去醫院?”
“暫時不用。”
他點頭,啞著聲,“這事,還請您保密?”
溫想在媽媽、奶奶輩也很有名氣,女醫生是她資深的真愛粉,“放心,我不會亂說的。”
“有勞了。”
顧夜西送她離開,隨后把門關上。
他的手機響了。
談明,“溫想怎么樣了?”
方才他慌里慌張抱著溫想的樣子,許多人都看到了。
“謝謝。”
談明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你現在有空嗎?”這樣低聲下氣的語氣,沒了棱角,很不像他,“能不能送兩套干凈的衣服過來?”
談明說,“你求我啊。”
他沒有猶豫,“求你。”
也不知道是誰說的:再幫你,老子是狗。
“我在醫務室。”
“等著。”他是狗。
顧夜西把手機收起來,腳步很輕的走到床邊,蹲下,怕吵醒她,也不敢碰她。
十分鐘后,談明送了衣裳過來,王晴天跟在后面。
談明,“你沒事吧?”
顧夜西把袋子接過來,“沒事。”嗓音微沉,倦意很濃。
他轉頭看了一眼,對王晴天說,“能不能麻煩你幫她換一下衣服?”
王晴天點頭。
他微微側身,“有勞了。”
門關上,顧夜西和談明擱外面等。
“抽不抽?”談明給他拿了一根煙。
顧夜西看了一眼,把目光移開,“想想不喜歡。”
談明沒說什么,把煙收了起來。
認識顧夜西到現在,這狗什么樣他沒見過,但想起他抱著溫想驚恐無措的模樣,想來,還是他見識得太少。
五分鐘之后,門開了,顧夜西立刻站起來,轉身,目光直直的投向屋內。
“好了嗎?”
王晴天點頭,“想想已經醒了。”
顧夜西抬腳就往里面走,臉色緊繃,額頭還有汗,頭發濕漉漉的。
談明沒進去,他把門帶上,隨王晴天一道離開。
床頭的燈光微暖,把影子映在墻上。
顧夜西走過來,蹲在床頭前,眼眶微微泛紅。
聲音已經啞了。
溫想抬手,想碰他,又縮回來,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指印,是他的。
她翻了個身,不去看他。
顧夜西繞到另一邊,知道她生氣了,軟聲的哄,“想想,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溫想抓著被子往上拉,把眼睛遮住。
他起身,把被子扯下來,卻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去倒水。”
醫生說她不能受寒。
水很燙,顧夜西把紙杯放在床頭柜上,看她的目光深深淺淺,就是不敢輕舉妄動。
他眼皮子抬了好幾下,“還難受嗎?我去給你找醫生。”
說完,他轉身,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她說,“去換身衣服。”
顧夜西去坐診柜臺后面換。
衣服是談明準備的,黑色襯衫,很薄,因為冷,露在外面的皮膚微微泛紅。
他走出來,溫想已經坐起來了,頭發半散半綰,幾縷青絲落在肩頭。
顧夜西低頭走過來,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
“外套呢?”聲音沒什么力氣,很輕。
他把扔在床尾的外套抓過來,垂著睫毛,“想想,它濕了。”
溫想碰了碰他的手,涼的要命。
“這兒還有沒有被子?”她捂著他的手,眉頭輕蹙。
衣柜里有毯子。
顧夜西拿了一條回來,附身,鋪在被子上面。
還沒鋪好,溫想就推他的手,然后把毯子掀開。
他的手指僵住,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你坐下。”
顧夜西遲疑片刻,照做。
她把毯子披到他身上,一只手有點費勁,左手還吊著鹽水。
他微微彎腰,讓她好弄些。
“嗯?”
總算理他了。
顧夜西緊繃的神經放松一點,“我錯了。”
溫想垂眸,斂住眼底的情緒,“哪兒錯了?”
“我不該回去拿傘。”
顧夜西一臉認真的表情,“更不該讓你一個人去跑四百。”他已經決定了,以后去哪兒都要捎上她。
溫想不是氣這個,“顧同學,跑四百是我主動要求的。”她把手伸出來,拉他的手,“沒有人逼我。”
顧夜西抽回手,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嗯。”
他的手很涼,不想她碰。
溫想握住,稍稍用力,不讓他掙開。
顧夜西只能隨她。
溫想心里已經不氣了,說認真的,“裴云扭傷了腳,我若不去,班級就會被扣分。”
他家的想想,從小被教得很好。
善良。
漂亮。
溫柔。
磊落。
體貼。
慷慨。
坦蕩。
暖人……
顧夜西應了聲,把放溫的水拿過來,“想想,你喝一點,醫生說你不能受涼。”
溫想接過來,但沒喝。
“你知道我為什么生氣嗎?”
溫想微微抬頭,眼里都是他的影,“為什么?”
顧夜西坐到床邊,低頭,下巴擱她肩上,“我腦子抽了。”
她昏過去的時候,他就特么的想弄死自己。
但他不能死。
顧夜西叫了她一句,“對不起。”
他以前沒有人教,就自個把骯臟學了一遍,他不合群,也學不來無私大方,他就是見不得溫想受苦受累,會瘋。
他是一個自私的人。
歹毒。
偏執。
卑鄙。
陰險。
作惡多端……
他又說,“想想,我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要跟我分手好不好?”
但再壞的人,也有不堪一擊的弱點。
溫想,就是他的軟肋。
語氣這樣央著,溫想哪里還惱的起來?
“誰說要分手了?”
溫想紅著眼,捧起他的臉,“這件事我也有錯。”然后她開始“反思”,開始“自我檢討”,“是我沒說清楚,是我擅作主張……”
說著說著,到最后,居然變成了“都是她的錯”。
只能說,這檢討的足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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