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鐘彩排,顧夜西還沒回來。
時間不充裕,但溫想還是用心準備了兩首,一首和柏張合唱,另一首個人獨唱,分別在演唱會中間和最后的時間段。
彩排的目的是檢查演唱會的各項籌備工作重要節點,熟悉整個晚會流程,了解場地情況以及節目上下場的路線、時間,確保展演節目順利流暢。
溫想把走位、站位都過了一遍,站在舞臺上向燈光老師和工作人員鞠躬道謝,然后才下場休息。
戴口罩是柏張要求的,為了神秘感。
“那是誰啊?”
“捂太嚴實了,看不清臉。”
“不過,這個女孩子一定很懂禮貌。”
溫想走了特殊通道,徐夢溪在前面等她,他見面就問,“你家顧夜西呢?”奇了,難得不見那條小尾巴。
“他去送演唱會門票,還沒回來。”
“干嘛戴口罩?”
“我現在還不能被人看到。”
徐夢溪知道原因,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
溫想搖搖頭,“不了,我在這兒等顧同學。”
“等會兒讓他直接過來唄。”徐夢溪抬手,看了眼腕表,“時間也不早了,正好我訂了位子。”
溫想婉拒了,“我有些舞蹈動作沒學好,還需要加強練習。”
真刻苦。
徐夢溪攤手,心里跟明鏡似的,“好吧,那你在這兒等他吧。”
說完,他人跟著他胃走了。
走出場館,徐夢溪抬頭看了眼,喃喃,“要下大雨了。”
這是晴空最后的驛站,塵土都拘于暮色的牢籠,降臨有一種神圣的儀式,萬物收緊,要獻出肉體作為祭禮,在黑暗的盛大中,重重地叩下頭顱。
轟隆——轟隆
雷聲落下,每滴雨都深沉無比。
溫想沒在練舞。
液晶電視掛在墻上,正對著休息室門口,在放新聞。
是車禍。
地點離南杭體育館這邊很近。
顧夜西的電話打不通,溫想只能打給裴云,手下意識握緊,“我是溫想。”
“想想,怎么了?”裴云在趕稿。
“裴云,顧夜西有給你送演唱會的門票嗎?”
說到這個,裴云有點激動,“想想,我愛死你。”她有生之年居然可以免費聽兩場柏張老師的演唱會。
而且這次還能帶上馬女士幫她圓夢。
溫想沒空害羞,聲音有點著急,“他走多久了?”
裴云蹙眉,聽出來不對勁了,“怎么了?”
電視里除了救護車的聲音,還有人們的呼叫聲,畫面混亂且血腥。
溫想方寸大亂,“他的電話怎么也打不通。”
“別著急、別著急。”裴云看一眼時間,推測道,“大概有一個半小時,會不會堵在路上了?”
現在是八點半。
“那我去找找他。”
溫想拿上鑰匙和傘出門。
“你去哪兒找啊?”
“喂,想想?”
“想想……”
手機忘在茶幾上,通話還沒掛斷。
光從哪里來,夜色就在哪里,先是一盞燈,帶出一小片黑。后是一個人,她搖搖晃晃的身影像一個突然坍塌的方程式,撐著傘走在雨中。
這只是夜色中被公開的一小部分。
就這樣走著,找著,沒有一片樹葉是斯文的,它們躁動,翻卷,相互碰撞,拼命地制造聲音,極力地表達存在。
溫想站在雨幕中,望著被風吹掉的傘,眼眶通紅。
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聲呼喊,讓她重拾了信仰。
顧夜西跑過來,臉上都是雨水,“溫想!”他舉著傘向她傾斜,語氣有點兇,“一個人跑出來干嘛,傘呢?”
他借了別人的手機,給她打了無數個電話。
顧夜西著急壞了,語速很快,“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溫想安安靜靜,望著他,眼淚流得很兇。
光線那么暗,顧夜西只看得清她,目光僵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兇她了。
他特么想抽自己兩巴掌。
傘上有水珠滾下來,整片天空都在她的神情之中,寂寥、零落,變形的面孔像泡在檸檬水里變酸的聲音,所有怒火都成了虛空。
顧夜西伸手,擦掉她臉上的水,“想想,你怎么了?”他聲音軟了,眼神也軟了。
喜怒哀樂,他把一切都歸咎于溫想,她不說話,于是他整個人都慌了,“想想,想想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因為著急,完全詞不達意。
“我現在不想見你。”溫想往后退了一步,目光盯著他看,眼睛通紅,“你先別過來、別過來……”
她沒有傘,會淋濕的。
顧夜西不敢動,但傘柄一直向她傾斜。
“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
溫想鼻子一酸,眼淚滾下來,掉在了顧夜西的手背上。
“顧夜西,我以為你出事了。”溫想低著頭,他的影子就在那兒,她伸手想去碰一下,還沒碰到,就被他抱住了。
他的聲音埋在雨聲里,卻格外清晰,“對不起,對不起……”
溫想在他懷里,整個人都在抖,很害怕。
沒有聲音,但她在哭。
顧夜西把她抱得很緊,因為用力,手臂上的針孔滲出一絲絲血出來。
“博士,我們走嗎?”
博士收回目光,把一紅一白兩罐試劑放進干冰桶里,“嗯。”
不遠處,一輛賓利緩緩駛入車流當中。
休息室。
顧夜西看到茶幾上的手機,把目光垂下,小心翼翼地把攤子蓋在她身上,他頭發濕漉漉的,還在往下滴水。
怕濺到她,他站遠一點。
手被拉住了。
她說,“不想見你。”
顧夜西默了片刻,把她放在茶幾上的口罩戴起來,還有墨鏡,然后蹲在她面前,隔著口罩親吻她的手背。
溫想伸出腳尖,夠到了,他的影子。
沒有消失,是真實的。
“想想,不哭了好不好?”她眼睛都哭腫了。
溫想不說話。
他想抱抱她,伸出手,又放下,“游戲玩得太久,手機沒電了。”剛才充電的時候,23個未接來電,都是她的。
溫想看他的手臂,終于開口了,“你流血了。”
他今天穿了白色襯衫,染上末梢的紅,很明顯。
“嗯。”顧夜西沒瞞她,但撒謊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弄的,不疼。”
溫想不看他,“我不心疼。”
這是假話。
顧夜西知道,也不跟她爭,他從頭到腳都是濕的,伸手抱住毯子和她,低頭認命,“想想,想想……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對。”
他說,“是我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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