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悶熱,風翻過眺望的目光,吹落一枚葉子,沒人在意它飄向了哪里,王晴天和她的先生和好后,腳步輕快了許多。
回到教室,裴云看出來了,和溫想對了個懂自懂的眼神,什么也沒問。
顧夜西撐著傘站在稀薄的柏油路對面,前面是斑馬線,等綠燈亮起,他從中緩步穿過。
壇道園。
這是他第二次踏進薈雅齋。
正在擦桌子的小何眼前一亮,立刻迎上來,哈著腰道,“呦,是顧小客官來了。”他這幾年沒白干,眼力見可以啊。
顧夜西收了傘,問,“你家掌柜的呢?”
“稍等稍等,我立刻去請。”
小何屁顛屁顛跑進了內堂,人沒到就喊,“掌柜的,那錢多小客官又來了。”錢多前面還有一詞兒,人傻。
秦選停下手頭的動作,“姓顧?”
小何點點頭。
“出去瞅瞅。”
秦選放下手中的花瓶,把手背到身后。掀開簾子,只見顧夜西站在古董架子那兒,他微微抬著頭,目光一一掃過去。
這是又相中哪個了?
秦選再一抬頭,已經換了副臉色,“小顧先生。”
他笑容滿面,拱手走來。
顧夜西把手按在傘柄上,稍作點頭,“秦老板。”他不無禮,七分生疏三分客套,都是從溫想那兒學的。
秦選看一眼他的傘,夸贊道,“古墨丹青,小顧先生果然雅致。”
顧夜西氣定神閑,“我女朋友的。”
秦選有些意外,笑笑。
“秦掌柜有空聊聊?”他目光掃過他右手虎口的疤,只停留短短一瞬。
秦選自然是樂意的,吩咐小何,“看茶。”
客隨主便,顧夜西也沒說什么。
二人圍著梅花桌落座。
不消半刻,茶至。
秦選側身添了兩杯,先開口,“小顧先生大駕光臨,秦某有失遠迎,這杯茶,就當賠不是了。”他推了一杯過去。
顧夜西低頭看了看,把茶杯拿起來。
“請。”
秦選一飲而盡。
顧夜西沒喝,把茶杯捏在手里轉,“我這兒有筆生意,想同秦掌柜做。”
秦選以為顧夜西口中“生意”與他心里想的是同一個,欣然答應,“您只管開口,我這兒的物什——”
“我對秦掌柜手上的傷感興趣。
”他直言不諱。
一瞬間,氣氛凍結。
秦選愣了幾秒,把手放下來,“先生何意,恕在下愚鈍。”
顧夜西神情自若,“秦掌柜不是在十六年前就殘廢了嗎?”他目光看過去,嗓音淡淡,“依我看,秦掌柜這手——”
“分明好得很吶。”斟茶時穩穩當當,一點都不抖。
秦選手放在膝蓋上,稍稍收緊。
啪的一聲,顧夜西把茶杯一擱,甩了甩手上的茶漬,弄不干凈,“想清楚,好處自然少不了你。”
古往今來,沒什么樂善好施,為人做事,若非為情,便是為利,秦選若是后者,那一切好辦,若是前者……
秦選想都不想,當下沉了臉,“何生,送客!”
顧夜西垂眸,心里有數了。
看來是為情了,人情。
小何,本名何生。
何生聽他二人打啞謎,聽得一頭霧水,“掌柜的,您。”
話沒說完,秦選一記眼刀射過來,他咬字極重,“送客!”
“不必勞煩了。”
顧夜西站起來,手里拿著傘,他目色清雋,微冷,“留步。”
何生前去相送。
秦選眉眼一抬,聲調微沉,“滾回來。”
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何生迷茫了。
顧夜西走到門口,撐著傘走了幾步,腳步停住,他微微側首,“禍不妄至,福不徙來。”日頭傾斜,卻刺眼,傘面遮了他眉眼附近的光,隱隱綽綽的半張臉在光線下。
這樣看他,不像神,像魔。
“好自為之。”
烈日炎炎,數九寒天。
秦選坐在那兒,臉色很不好看。
顧夜西把頭轉回來,想通了一些事。
金昌文怎么盯上他的?
他與金昌文并無交集,燕宅和監獄也是偷偷去的。唯有這薈雅齋……想必是秦選跟金家那老狗提了他這個“冤大頭”,中間的彎彎繞繞不用想清楚,必然齷齪不堪。
顧夜西扯了扯嘴角,撐著傘原路返回。
壇道園這一行,他打了草、驚了蛇,但并非莽撞。
把狗逼急了,它才會跳墻。
身后,薈雅齋。
秦選緩了緩,讓何生先行退下,他拿起座機給帝都那邊打電話,電話響了兩聲,“金先生,我是秦選。”
“怎么了?”
秦選把
剛才發生的事跟他說了,說完后,“當年的事,萬一東窗事發了。”他就說到這兒,點到為止。
那邊默了很久,“裴章要出來了是吧?”
“六月十五號。”
“想個法子,再把他弄進去。”
“那剛才那個人?”
“放心,我來處理。”
秦選明白了,“好。”
顧夜西跑了趟商業街,把單子上的東西采買齊全,然后才開車回學校,還差五分鐘,這會兒還沒下課。
顧夜西往教學樓走去,走上樓梯,打五班門前路過,徑直去了一班。
最后一節是自習課。
“剛剛走過去的,是顧夜西嗎?”
“好像是吧。”
“他去哪兒?”
劉莽接在后面道,“一群單身狗,顧哥肯定找顧嫂去了唄。”
全班,默。
下午的陽光好刺眼,腦補秀恩愛的好礙眼。
鈴聲響了。
溫想低著頭,還在寫字。
顧夜西示意裴云別出聲,從影子碰不到她的遠處繞過去,悄悄躲在窗戶后面看她,眼底是淺淺的笑意。
“顧夜西。”
談明看他鬼鬼祟祟的,從后面喊了一聲。
聽到聲音,溫想抬頭,看到顧夜西,“你回來了。”她眼角彎彎的,笑意很明顯。
“嗯。”
顧夜西沒空理會談明那只狗,眼睛一直在看她。他從身后拿出一把理得很丑的傘,紅著臉解釋,“想想,我不會。”
溫想笑著說沒關系,“我會就行。”
顧夜西把傘放到她桌上。
忍半天了,裴云忍不住問,“吃的呢,吃的呢?”她站起來瞧,左看右看,一低頭,看到地上放著一個塑料袋。
黑色的,鼓鼓的。
“我有事找你。”談明拍拍他的肩。
顧夜西彎腰把袋子拎起來,也放到溫想桌上,“有些是冰的東西,你別吃。”走之前,他叮囑溫想說。
等溫想應下,他才和談明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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