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爺到任府時,見兒子正在前院習武場上與姜財對戰,習武場北邊門廊和東側的馬廄下都站滿了人,叫好聲不斷。
算半個外行的姜二爺站在廊下看了一會兒,也能看得出來就算姜財使出渾身解數,也不是兒子的對手了,“好!”
姜二爺跟著叫好,“姜財下來,讓呼延圖上!”
旁邊的呼延圖……
“二爺,某剛敗下來。”
姜二爺白了他一眼,“幾招敗下來的?”
呼延圖挺起胸膛,“某沒用殺招,三十招敗下來的。”
三十招?姜二爺問身邊的班大善,“凌兒打幾場了?”
“回二爺,財哥是第六個。”
這可不行,姜二爺皺眉,揚聲道,“凌兒。”
江凌收招提槍走到父親身邊,燈籠映照下,他滿臉都是汗,頭頂冒著熱氣,活脫一個快要蒸熟的大蝦,姜二爺虎著臉道,“文武之道一張一弛,非一日之功,今日就到這兒,跟為父回內院。”
江凌提著槍,跟在父親身后回到內院。裘叔已命人備好熱水,水汽彌漫中,江凌褪下汗濕的衣裳,坐在微燙的浴桶中,抬手壓住了飽滿的額頭,長長呼出一口氣。待從浴桶中站起身時,臉上盡是與年紀不相符的沉靜。
待兒子從浴室出來,姜二爺拍了拍床,“過來。”
江凌走到床邊,姜二爺一邊用干凈吸水的布巾給他擦頭發上的水,一邊問,“在前院折騰一頓,好受點了?”
江凌心中暖暖的,低聲道,“兒已經沒事兒了,父親不必擔心。”
姜二爺教導兒子,“在誰那受了氣,你就要把氣撒在誰身上,你不好受也不能讓他好受,躲在院里折騰自己就是沒本事、慫。就憑你的本事,還收拾不了元冬?”
他能收拾廖元冬,但他這樣不是因為廖元冬。江凌低聲道,“兒是氣自己。”
“氣你自己什么?”姜二爺問。
氣自己又笨又傻,看不清自己的心,還費勁巴拉地教導和至,然后把他推到妹妹身邊去!自己把康安城的少年巴拉了數遍,怎么就沒想到自己才是最適合妹妹的那一個呢!他想娶妹妹為妻,這樣他就能整日跟在妹妹在一起了。
但是他現在還不能說。因為他回肅州九死一生,現在說了,萬一他不能活著回來,妹妹會更傷心。
雖然還沒長大,但江凌也知道失去一個哥哥跟失去未婚夫婿,是完全不一樣的。妹妹的哥哥有很多個,但未婚夫婿只有一個。
雖然死了還能換一個,但妹妹會因此背上克夫的名聲,疼她疼到骨子里的江凌,舍不得妹妹受一點委屈。可想到自己死在肅州,妹妹就要嫁給別人,江凌就好難受。
谷</span>啪嗒。眼淚又不受控制地鉆出來掉在腿上,江凌連忙擦了擦眼睛,生怕父親發現。
兒子這個樣子,姜二爺怎么可能看不到。他皺起眉頭問,“廖元冬究竟跟你說了什么?你再不說,爹就去問那臭小子!”
廖元冬的話絕對不能讓父親知道,看來自己有必要晚上去廖元冬房里一趟,讓他知道胡言亂語的后果。江凌平靜道,“父親,他只是說了幾句醉話。兒子如此是因為……因為我快要回肅州了,兒舍不得父親,舍不得妹妹。”
“啪!”姜二爺手里的布巾扔在一邊,怒沖沖道,“好端端的回什么肅州,誰讓你回去的?裘叔還是蔣錦宗那老東西?你跟爹說,爹找他們去!”
“父親息怒,是兒覺得自己該回去。”江凌起身站在床邊,吐露內心的想法,“萬歲派吏部和兵部官員去肅州酒泉,會令蔣錦宗更加瘋狂。他名義上是左武衛統帥,實則是肅州的土皇帝。一旦他發現沒有退路后,會選兩條路:一是舉旗造反,二是偷偷敞開肅州邊境,令匈奴和契丹大軍殺入周境,造成亂世。屆時,手握大軍的統帥是護國利器,萬歲要依靠他退敵,就只能對他之前的罪行既往不咎。父親覺得蔣錦宗會選哪一個?”
姜二爺皺眉,“朝里文官武將數百,能人數不勝數,不管他選哪一個也輪不到你沖上去送死!”
江凌解釋道,“朝中能人確實數不勝數,但兒與蔣錦宗有滅門之仇。景隆三年四月二十一日,他派人殺我爹爹,我爹身中十三刀,右手被砍斷;景隆三年五月二十六日,他派人殺我任家一百五十八口,兒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和族人被殺,只能狼狽逃命,連母親和族人的尸首都來不及安葬。近五年來,兒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復仇。不親手殺了他,兒對不起父母,無顏面對任家列祖列宗。”
“可你現在……”
“兒殺回肅州,除了要給父母和族人報仇,也是為了左武衛兩萬五千兵將。兒不能任由蔣錦宗胡作非為,讓他們跟著背上叛國的罪名。”江凌抬起頭,小臉兒掛著淚,表情卻十分決絕,“父親,在軍中比的是殺敵功夫,是對戰韜略。兒日以繼夜苦練文武藝,如今不敢說能以一當百,以一當十不在話下兒殺回肅州,只要立下戰功讓人知道兒的本事,再加上我祖父在左武衛的威望和營中祖父舊部的協助,兒有信心從蔣錦宗手中奪回左武衛。”
姜二爺皺眉,“這談何容易,你若有個好歹,讓為父怎么辦!”
是不容易,江凌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兒受父親養育之恩,感激肺腑。兒……”
“少說廢話!”姜二爺怒沖沖地道,“你非要去是不?”
“兒不孝。”江凌回道。
姜二爺站起身,怒沖沖地在屋里走了幾圈,才又回道床邊,把兒子一把拎起來按在床上,“就算你要去,也得等到局勢惡化到非去不可的地步再說。”
江凌乖巧應下,“是。”
姜二爺皺著眉頭盯著兒子看了一會兒,又惡狠狠地道,“明年不必去青衿書院讀書了,每日頭半晌跟著裘叔學韜略,后半晌練武。”
江凌抬眸,“父親,五年來裘叔已傾囊相授,兒還是去青衿書院……
姜二爺皺眉道,“你又不考狀元,讀那么多書做什么。既然跟著裘叔沒得學了,你就去羽林衛跟著白旸學,去千牛衛跟著孔風閣和葉清峰學。”
江凌眼睛一亮,又猶豫道,“兒才十三歲,還不到入營的年紀,他們……”
“你也知道你才十三歲?十三歲不想著怎么逃學、怎么賭錢、怎么去清平江聽曲,卻想著單槍匹馬殺回肅州當亂世英雄!”姜二爺氣呼呼說完,又惡狠狠道,“你再考慮幾日,若拿定了主意,我去找白旸和孔風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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