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飛煙想到他身上的傷疤，已知他所說非假，心里有些難過起來，他八歲起就混在軍營里，什么生離死別，什么血腥的場面沒見過，也難怪他殺伐果斷，性情偏于冷漠。

煙兒，小語就是例子，我當初好心救她，讓她住在這里，卻沒想到，她起了不該有的心思，還差點把你給害了，這也怪我，對她們過于放縱了。”

這一番話下來，倒讓藍飛煙對他刮目相看，因為她覺得，他別具一格的見解，很有道理。

藍飛煙給他夾了塊肉，道：“你別光喝酒啊，空腹喝酒對身體不好，你得多吃點菜。”

夜星辰又道：“濟人可一時卻不可一世，我們可以幫助人，卻不可使其產生依賴之惡習，否則，就是害了他人。

每個陣亡的將士，我都會論功請賞，我會在朝堂上為他們爭取到最高的榮耀，會為他們的家人爭取更多的賞錢，這才是我該為他們做的事。

夜星辰站起身，雙手靠背，緩緩走了幾個來回，這一幕總讓藍飛煙覺得，他忒像個老頭子，沒有一丁點年輕人的朝氣。

“大多數的百姓都是情愿上交糧食的，而靖遠縣是因為離京城的路途遙遠，運輸糧食容易壞，所以張啟才向朝廷上奏，讓百姓們統一交納銀子，皇上當然是立刻準奏，因為銀子可比糧食好保存多了。

藍飛煙看他的眼神，滿是崇拜，“嗯，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不過，你說得甚是有理。”

如今看來，他最大的難題，就是糧食的問題了。

“星辰，我有個問題，就是百姓交皇糧的時候，是交糧還是交銀子啊？我以前聽說，靖遠縣的百姓都是交銀子的。”

夜星辰又斟滿酒杯，一口飲下。

“煙兒，有句話叫，升米恩，斗米仇，你可知其中的意思？”

藍飛煙自然知道，曾經有個明星不就這樣嗎？多年資助一個男孩讀書，后來停止了對他的幫助，反倒遭他記恨上了，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夜星辰輕嘆，“其實，張啟這一招有利也有弊，因為百姓們的糧食留住了，我們就可以出銀子買他們的糧食，而不好的方面，就是增加了百姓的負擔。

每年這個時候，張家村壯著別家都沒糧，就會把糧食的價格提高了許多倍，大將軍不忍將士們挨餓，只好花上好大一筆銀子將他們的糧食買回來。”

藍飛煙聽到這，算是清楚了張家村比別村富裕的原因了，他們還真是沒良心，面對保家衛國的將士們，竟然還抬高價格，賺黑心錢。

藍飛煙慢吞吞地吃著魚，她細想了下，又道：“星辰，你們就沒想過，到交皇糧的時候，讓這里的百姓直接把糧食交到軍營里嗎？一來，解決了你們的難題，二來，也為百姓們減輕一些負擔。”

夜星辰停留在她面前，不禁感嘆，這小丫頭果然聰明，與自己當初的想法一模一樣。

他有些憤怒，道：“我上次回京時曾提議過，可是朝堂上并沒有人支持，那些所謂的國之重臣，反而紛紛指責我，說皇糧哪有不進國庫的道理，更有甚者，問我是不是想另辟疆土，自立為王，皇上見有這么多人反對，便把這事壓下，不許再提。”

夜星辰回想起那次上朝，擁護太子的幾位大臣只差言明他要造反了，所以夜星辰一退朝，連他母妃都沒見一面，便急匆匆趕回邊關，那種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藍飛煙把筷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氣呼呼說道：“你們的皇帝是不是豬腦子啊？這方法明明對兵對民都有好處，他還不同意了，那，那他沒有懷疑你的用意吧？”

夜星辰看著她氣鼓鼓的臉，暗自偷笑，她膽子也忒大了，敢罵皇上是豬，得虧是在自己的地盤，若是在別處，讓有心的人聽了去，不得惹出禍事來。

“那倒沒有。”

藍飛煙盯著面前的半碗飯，喃喃道：“嗯，那還好，不然的話，你得多冤啊！”

藍飛煙原以為是皇帝不想損失一大筆銀子而已，她卻不知，夜星辰是三皇子，又手握兵權，朝堂里的某些人對他甚是忌憚，所以才故意在皇上面前說出那樣的話來，好讓皇上對他起戒備之心。

得虧夜星辰對儲君之位沒半點興趣，在邊關的這些年，他極少回京，皇上雖少見他，可也知他的性子，自是不會懷疑他。

藍飛煙蹙眉，臉上沒有半些稚氣，她單肘支著額頭，一番冥思苦想，這姿態，分明就是成年人的模樣，夜星辰很是好奇，若她出落成妙齡少女，又該會是哪番美妙的光景。

她雖年紀小，可她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氣質，這氣質帶著自信，帶著樂觀……，夜星辰就是被她的這種氣質給吸引。

他往藍飛煙的身旁坐下，伸手撫摸著她那長長的眉毛，打趣說道：“你想這么多，不怕老得快嗎？萬一你變丑了，我說不定會另娶她人。”

藍飛煙瞥了他一眼，完全不在意地說道：“嗯，到時你記得提前告訴我就是了，反正成親對我來說沒什么所謂，我大不了抱著銀子過一輩子，男人嘛就是個附屬品。”

夜星辰心里波濤洶涌，這是個姑娘家說出的話嗎？她腦子里的想法還真是奇怪。

不過，用銀子代替皇糧，對百姓來說，卻有許多的壞處，因為交上去的銀子要重新溶掉，然后筑成官銀，這其中會損耗許多，所以百姓們必須要多交一些。”

藍飛煙皺眉，怪不得陳倩倩每次的銀子總是湊不夠，原來還要加上損耗費。

每年到了收割的季節，衙門里都會派人下來催交皇糧，有田地的百姓，哪怕價錢再低，也得把糧食賣了然后湊銀子交上去。

待到來年開春后，自家備用的糧食早已吃光，他們只好又買外面的高價糧食，這低賣高買的操作，讓有些別有用心的人填飽了錢袋子。

藍飛煙手里的筷子，輕輕撥動著盤子里的菜，思慮一番后，為這里的百姓感到悲哀，“那百姓們豈不是更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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