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林冉輕輕的呼了一口氣,扯著嘴角笑了笑,“我會怎么著,若是我錯了,該怎么著怎么著,至于你如何,他們如何,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那是你們的事,是朝廷和江湖的事,同我有什么關系。”
聽林冉的意思,是不會牽扯到這件事情里的。
不論誰輸誰贏,誰生誰死,她也不在意。
上官修難得得沉默,只盯著傷口處又浸染開來的血跡。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兩個人各有所思,都不打算繼續下去。
沒過多久,年年領著那個大夫進屋來了。
那大夫拎了個藥匣子,一進屋,剛將藥匣子放下,就忙著去看上官修的傷口。
林冉沒說什么,干脆回到書架邊,拿起那本沒看完的詞話本子看,給人騰出來地方。
上官修有些遺憾這大夫怎么來得這樣的快,若他慢一些來,林冉為他治傷也多一些時候。
可他也知道,要不是這毒厲害,要不是怕他真就一命嗚呼了,林冉未必都會動手。
他是發現了的,林冉得醫術不錯,可她平常時候不愿意出手,也許是為了藏拙,也許是真的不大喜歡治病。
而他在林冉的面前,也并無特殊。
上官修這樣想著,手腕已經阿弟大夫捉到了手里。
大夫喃喃,“脈象很穩,不像是有問題的。”
喃喃著,方一抬頭,看見眸子凝望著林冉的上官修,不由得一驚,“原來是你啊。”
原來,那夜他救的是上官修,原來,林府的大公子就是上官府的小公子。
在花錦城出了名的兩個青年才俊,說是形影不離的兩個人,原來是一個人嗎?
林冉聽得不解,目光從詞話本子上挪開,直直看向那大夫。
她隱約覺得,大夫的這一句話透著深意。
原來是你。
這個你,本來指的是誰?
上官修陡然一驚。
他那時昏迷不醒,后來又忙著其他的事情,年年說是讓去請大夫,他根本就忘了他扮演著兩個人。
要是大夫說漏嘴了,要是大夫將他的算計暴露了,他所有的計劃,都毀了。
林冉那兒,怎么交代!
怎么交代!
上官修的目光瞬間林冉身上挪開,直直射向大夫。
“是啊,就是我。”上官修故意停頓了一下,裝作無所謂的說,“那天你差點兒將爺撞倒了,要不是念著你是著急去救人,爺非要同你好好算賬。我這堂堂上官府的小公子,你竟認不得嗎?”
因上官修是背對著,林冉看不見上官修的表情與眼神,只覺得,這話的確是上官修的風格。
很是不講道理,但又不曾咄咄逼人。
只有那被盯上的大夫的知道,方才看著林冉時還一臉溫柔的男子,頃刻間就像是換了一張臉,所有的柔情都不見了,只剩下冰一樣的寒。
還有那雙眼睛,黑沉沉的,浮現出殺意。
大夫根本就不懷疑,如果他不配合男子的話說下去,或者是說漏點兒什么,他當場就會人頭落地。
大夫行走江湖,見過各種各樣的人,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事,早就察覺了那夜的氣氛有些古怪。
一男一女躺在一張床上,即便是兄長與妹妹,那也是于理不合的。
方才進屋來,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到底看清楚了新娘的長相,又知道了新郎的身份,他便有些懂了。
他很聰明,知道那夜的事情是不能再提了。
他點點頭,說,“是,是小人眼拙,還以為是個尋常人家的公子,一句話沒說便走了。”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補充了上官修的說法,將一件杜撰的事情說得跟真的一樣。
林冉笑自己太過草木皆兵,一句平平常常的話也值得這樣的放在心上,她搖搖頭,收回目光,又把心思放在書上。
大夫這才敢輕輕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看到扎在上官修傷口處的銀針時,又驚道,“這是誰扎的針,怎么會扎在這個地方?簡直是胡鬧!”
上官修不悅的皺了皺眉頭,“胡說八道什么?”
林冉扎的針,怎么可能會扎錯。
莫說沒錯,就算是錯了,也不準他說錯。
如此想著,上官修還是下意識的看向林冉,生怕這大夫的一句話惹得林冉不高興,可林冉連頭也不抬一下,只安靜的看書,仿佛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書上面。
很快,那大夫又驚叫一聲,“怎么會這樣?這針扎在這兒,竟然將毒控制住了,沒再流竄?我以為已經清干凈的毒藥,原來還有殘余?這一陣,看似扎著要害,竟是將毒都逼出來了,妙!妙啊!”
上官修有些受不了這個大夫,一驚一乍的,話也太多。
“這針是誰扎的,這樣的針法,必然也是個大家,若是有緣,大可以傳授一二。”
大夫的余光落在林冉身上。
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這女子應該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就是覺得是這女子扎的針。
他看見了的,剛才就是這女子站在他現在站的位置,正是扎針的絕佳之地啊。
“實在不行,小人拜師學藝也可以。”大夫說。
大夫的年紀不小了,而林冉不過及笄,能說出拜師學藝這樣的話出來,也是當真想學一學針法。
林冉一聲不吭,上官修卻是不愿意了。
想得但是好。
他這正兒八經的夫君都不能時時刻刻與她待在一起,他還能讓其他男人同她接觸?
年紀大了又如何,也是個男的,何況他家阿冉生得這么好看,美色當前,誰還能不多看上兩眼。
偏,他不愿。
再美,也是他一個人的,只有他能看。
上官修對一邊站著的年年說,“起風了,伺候夫人將外衫穿上,仔細著涼。”
年年不懂醫術,也不知道上官修此刻的情況到底是什么樣的,只記得情況兇險,她滿腦子都著急上官修的傷口,聽上官修說起風了,抬頭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回道,“沒有起風啊。”
林冉噗嗤笑出了聲。
看似是在笑此話本子里面的東西,可上官修還是覺得難堪,他瞪了年年一眼,眉頭緊鎖。
年年這才反應過來,慌忙走上前去,要伺候著林冉將衣裳穿上。
林冉說,“無礙,這房里點了爐火,倒也不冷。”
年年不敢不聽上官修的話,執意要伺候人將衣裳穿上。
心中也覺得好笑,這祖宗,竟也是個心細,瞧瞧將人看得這么緊,這才方開始就這樣容不得人靠近,往后還了得。
目光落在林冉臉上,笑得更歡了。
還以為爺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人都沒打過照面就已經想著娶進來了,原來是女扮男裝的林家小公子。
其實,早就該猜到的。
同他家公子來往得多的,左不過那么幾個人。
這林家小公子,不,該說小夫人,小夫人每次進來府中,除卻他家爺生悶氣的時候,否則,誰都是不準攔的。
在逍遙小筑有這排場的,也獨小夫人一個。
這獨獨的一個,果真成了小夫人了。
“何事笑得這么開心?”林冉看著年年面上的笑意,有些奇怪的問道。
方才還愁眉苦臉的,怕上官修沒命在,怎地這么快就笑歡了。
年年搖搖頭,“奴婢是覺著小夫人生得美,跟花兒似的,看了就忍不住歡喜。”
夸獎便罷了。
這一聲小夫人,又將林冉喊得面紅耳赤。
這樣的稱呼,她著實是習慣不了,總覺得別扭。
若是可以,人人都喊她一聲阿冉是最好。
可上官府這樣的門第,是不可能讓婢女這樣無禮的。
林冉輕嘆一聲,沒辦法應對。
年年說,“這此話本子看多了傷眼睛,若是小夫人絕的無趣,奴婢陪著小夫人出去走走,爺說了的,在這逍遙小筑里,小夫人想怎么著就怎么著,完全不用在意那些個繁文縟節,規矩什么的,一概不用理會!院子里種了許多話,什么樣兒的都有,小夫人去看看,若有喜歡的,奴婢摘了來放瓶里。”
花花草草的,小女孩喜歡的玩意兒,林冉素來不喜歡。
如果說她在逍遙小筑里可以沒規矩,真的可以想怎么樣就怎么樣,那她倒真的有一件事想辦。
“你去找一副棋來。”林冉湊近了年年,小聲說,“待會兒我同你家爺對弈幾局。”
年年點頭,見著林冉和上官修的關系緩和了,歡天喜地就去找了一副棋子來。
等到大夫為上官修又一次針灸,又一次逼出毒血,又一次離開之后,林冉也招手示意上官修過去。
上官修忍俊不禁,“還來?不管是你還是我,再輸下去,真就沒有可脫的衣裳了。”
“方才那局,已經分出了勝負,這一次,重新開始,賭些小的,譬如倒茶水,端點心。”林冉興致很高,一連沖上官修招了好幾次手,“來來來,快坐下。”
上官修無奈,笑著坐下。
“可說好,你不能再隱藏實力,莫像剛才那樣哄人玩兒,我不讓你,你也別讓我,我們好好的下,如何?”
下了那么幾盤棋,林冉也算看出來上官修是胡來的,一會兒下得好,一會兒下得差,都是隨心所欲。
上官修的棋藝應該是不錯的,不知比林盡如何,反正,林盡的棋藝,很精湛。
剛才用那不全的棋子,不盡興,這一回,她定要和上官修好好的來一局。
她也是許久許久沒有遇到這樣的對手了。
林冉有求,上官修必應。
上官修也想看看,林冉的棋藝究竟到了哪種地步。
兩人對面而坐,皆是很認真的對付棋局,高手對決,精彩得多,兩人都是將心思入了局。
直到下午,年年送了飯菜進屋,兩人才下了一局,誰也沒輸,誰也沒贏,堪堪打了個平局。
卻是誰也不服氣,誰也不甘心,連飯菜都顧不得吃,看也懶得看一眼,繼續了第二局。
年年看著榻上坐著的兩人,將人皆是低垂著眉眼,那樣的俊俏,那樣的登對,若是生了個一男半女,無論是像爺,還是像小夫人,或者像了二人,都是人間的一抹絕色。
要是能這么融洽,一直融洽下去,那就好了。
年年默默的退出了房間。
暮色降時,有人耐不住了。
上官夫人與老夫人兩個對頭手挽著手進了逍遙小筑的門,一路走到了上官修的房門口,從未有過的和諧。
上官止跟在兩人后頭,小聲的說,“兩個孩子大喜的日子,別人來鬧都沒討得好,我們做長輩的還偷偷摸摸的過來,不好吧?”
上官夫人一記冷眼掃回去,“又沒讓你偷偷摸摸的來。”
老夫人也一記冷眼掃回去,“不看就走,別再嘰嘰喳喳的。”
上官止面露難色,他不是不想看,只是吧……那小祖宗自從拜堂將他的寶貝兒媳領進屋里后,兩人窩在房間里,就沒出來過。
要是聽到什么不該聽的動靜,婦人家是沒什么,他好歹七尺男兒,又是朝中大臣,被人知道了,總歸是不好的。
上官夫人和老夫人可不管上官止去不去,愛去不去,兩人已經上去臺階,耳朵貼到了房門上。
只聽上官修說,“你這也太狠了,一下就斷了我的后,我根本退不出去。”
緊接著,是林冉的聲音——“別別別,別落在這兒,你可想清楚,位置要是不對,你可就真的斷后了。”
兩人相視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驚恐。
斷后?
這才新婚之夜就斷了上官修的后?
那怎么使得?
在院子里進退兩難的上官止察覺兩人的表情不對,急忙走上前。
不等上官止走到房門口。
就聽林冉說,“你輸了。”
上官修有些認命的問,“又要如何?”
“你親……”
林冉的聲音停了一下,立刻便尖銳起來——“誰讓你親我!下流!”
上官修無辜,“你讓我親的。”
“我是讓你親手把這副棋收了放好!”
聽到這兒,兩個女人相視一笑,對著對方點了點頭。
上官止趕到,還停留在兩人煞白臉色的記憶里,忙問,“怎么了?”
兩人怕打擾屋里的兩人,忙推搡上官止,一時激動,用力過猛,竟是將自己往后推了去。
恰好,房門沒有插門閂。
于是,還在爭論的兩人齊刷刷看著兩個人跌進了屋里。
還有匆忙進屋,扶誰都不是的上官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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