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廳中的賓客有的是在東郊圍場見過李靈幽,有的是認得她十四年前的樣子,還有的雖沒見過她也不認得她,但憑一個照面就知道了她是誰。
畢竟這般傾國之姿,縱觀大涼史上,僅有一人。
早在李靈幽回京之初,就有傳言流出,說是永思公主芳容不老,比之當年毫不失色,彼時還有人覺得這是夸大其詞,今日得見驚為天人,方知傳聞不虛。
莫說是男人,就連女人都看呆了。
“母、母親,那就是永思公主嗎?”榮媛兒結結巴巴地問道。
小梅氏使勁掐了一把大腿,強行穩住了心神,轉過頭去看榮清輝的臉色,只見他雙目放光,那熠熠生輝的神采,是她不曾在這個一向溫潤如玉、波瀾不驚的男人身上見過的躁動。
小梅氏心驚肉跳,不由地慶幸她早早做了安排,不然真讓夫君娶了這個女人那還了得。
思及此處,她的視線穿過宴廳中央的過道望向對面的梅氏,打算給她使個眼色,讓她見機行事,誰想梅氏根本心無旁騖,只顧著死盯著李靈幽,眼中的嫉恨有如煮沸的濃漿,溢滿了她那張精心描畫的臉孔。
小梅氏皺了皺眉頭,她很清楚她這位心比天高的嫡姐對永思公主的怨恨從何而來,只因當年她削尖了腦袋想要嫁給御王,被御王以“不破羌國誓不成婚”為由拒婚后,她不知從哪里聽說,御王一心一意攻打羌國,是為了將曾經的大涼第一美人奪回來,自此就恨上了永思公主。
今日之前,小梅氏還覺得梅氏信了這么個捕風捉影的傳聞很可笑,但在見到李靈幽之后,她卻不得不懷疑起御王當真會為了這么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征戰四方。
但這種懷疑也只是一晃而過,就被她打消了,若說御王對永思公主念念不忘,為何她人回京這么久,他會一點動靜都沒有?憑御王手中滔天的兵權,莫說是想要一個亡國的寡婦,就算是他把大涼的公主都包圓了,也沒人能耐他何。
可見傳聞畢竟是傳聞,當不得真。
“恭迎定國大長公主!”
榮清輝突如其來的聲音喚回了小梅氏飛遠的心思,只見他起身甩袖,拱手躬身。
席間眾人紛紛回魂,連忙起身拜見。
“恭迎定國大長公主!”
李靈幽一個眼神也沒給他們,穿過大廳,徑直走向賀瓊母女。
阿娜爾和忍冬緊隨其后,悅竹墨書目不斜視地跟著。
殷郁垂著腦袋走在最后頭,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他倒不是害怕被在座的賓客認出來,而是害怕李靈幽發現他將他攆走,要知道他是頂著阿娜爾和忍冬的白眼,忍著悅竹墨書的冷嘲熱諷,好不容易才混進了出行的隊伍里,就怕李靈幽還在生氣那晚他害她心疾發作的事,不愿見到他。
李靈幽停在賀瓊母女面前,這才發現展又菁跪在一地碎玉上,膝蓋一片血紅,刺得她茶褐色的瞳孔微縮,聲音不由地陰沉起來。
“菁兒,起來。”
賀瓊如獲大赦,晃著展又菁的肩膀道:“菁兒快起來,殿下來了,你不用跪了。”
展又菁迷迷糊糊從賀瓊懷中抬起頭,看到李靈幽的身影,忍了半天的眼淚終于滾落,哭聲道:“殿下……”
“起來。”李靈幽又說了一遍,面無表情,難辨喜怒。
展又菁連連點頭,抓著賀瓊的手臂想要站起來,大廳上方響起一聲厲喝:
“不許起來!給本宮跪著!”
展又菁兩腿顫顫,沒能站起來,慘白的小臉上透著恐懼。
李靈幽抿著唇,轉頭看向坐在百花寶榻上的永寧。
永寧皮笑肉不笑地沖她道:“永思,你來晚了,宴會已經開始了,展家這個死丫頭,上回在圍場我看在你的情面上饒過了她,沒想到她屢教不改,在我的壽宴上就敢忤逆犯上,我若再饒她,日后她豈不是要反了天去!”
賀瓊急忙辯解:“殿下,菁兒不是有意犯上,是華陰侯府欺人太甚,她年輕氣盛才會口不擇言……”
“閉嘴,”永寧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連榮大人都說,展侍郎教女不嚴,該當革職貶黜京都,本宮已經網開一面,讓她跪一跪都不愿意,是非逼著本宮治展侍郎的罪嗎!”
殷郁聽到永寧提起展曜飛,這才稍稍抬頭,隔著人逢看到賀瓊母女的狼狽相,當即臉上一黑,一邊暗罵展曜飛廢物,竟讓妻女受人欺負,一邊惱怒永寧和榮清輝該死,竟敢當眾欺壓四品朝臣的妻女。
可是他不能暴露身份,不便為她們出頭,只能忍下來,靜觀李靈幽如何應對。
榮清輝心里也苦,他本來是想借此事賣李靈幽一個人情,一不小心錯過時機,反倒被永寧拉出來墊背,他正想開口對李靈幽解釋,卻見李靈幽看也不看他,只盯著那跪在地上的展家小姑娘,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起來!”
展又菁兩耳轟鳴,呆呆地看著李靈幽,看清了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中盛著深沉的痛惜,一瞬間氣血上涌,什么恐懼都拋到了九霄云外,繃直了背脊,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
“跪下!”
永寧尖銳的嗓音再不能讓她害怕,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公主殿下難過!
展又菁猛地站直了雙腿,膝蓋疼地要命,心里卻爽快地不行,那些可怕的嘲笑和詆毀,都隨著這一站土崩瓦解,碎成了粉末。
她看到了李靈幽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嘴角輕翹起來,沖她露出一抹微笑,好似無聲地在贊許她:做的好。
“好、好、好!”永寧怒極反笑,拍案而起,憤憤道:“我這就進宮,去請太后為我主持公道,非治你們的死罪不可!太后要是不管,我就去洛都請太皇太后回來!”
眾人皆驚,憤憤勸說:“大長公主息怒!”
真讓她驚動了太皇太后可還了得,在座的賓客有一個算一個,都免不了要吃掛落。
就連殷郁都皺起了眉頭,想到要對付那個老太婆也覺得腦袋疼。
永寧才不管那么多,提起群擺走下寶榻,直奔門外,無人敢阻。
賀瓊一臉惶恐地揪住李靈幽的衣袖:“殿下,怎么辦?”
李靈幽從容不迫地看著永寧走到宴廳門口,這才不疾不徐地出聲道:“永寧,你不是想看我跳飛仙舞嗎?”
永寧驟然止步,難以置信地回過頭,望著宴廳中央傲然獨立的李靈幽。
“你回來,我跳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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