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郁大發雷霆后離開紫微宮。
殷太后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看著一地散亂的畫像,只覺得自己一腔好心全被殷郁當成了驢肝肺,越想越氣。
“真不知道永思公主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再這樣下去,干脆把她當祖宗供起來得了!”
守在殿外的宮女太監聽見她抱怨都習以為常,這不是他們頭一回撞見這樣的情形,外人都以為御王和殷太后這對地位超凡的姐弟是靠著相依為命才有了今時今日。
只有紫微宮的人知道,御王殿下從來不買他們圣母皇太后的帳,高興了就聽她說幾句,不高興就甩臉走人,而且軟硬不吃,休想對他指手畫腳。
“來人,把這里收拾收拾。”
殷太后叫了宮女進來打掃,不怕被宮人知道他們姐弟不和,她只是在殷郁面前直不起腰來,并非真的色厲內荏,后宮這一畝三分地,被她掌管的服服帖帖,誰敢出去亂嚼舌根,怕不是嫌命長。
“娘娘,這些畫像是收起來呢,還是處理掉?”收起來就是好好放著,以后還有用,處理掉就是拿去燒了,用不著了。
“……燒了吧。”
殷太后不是打算就這樣放棄了,而是覺得這些畫像殷郁絕不會多看一眼,留著也沒用,不如找機會讓他見一見真人。
她真就不信了,比李靈幽生得貌美的她找不出來,比李靈幽招人喜歡,惹人疼的,她還找不出來嗎?
殷郁在榮太后那里耽擱了一會兒,也沒了心思去看小皇帝。
他先是回了御王府跟軍師等人議事,決定日后跟榮清輝奪權的方略,眼瞅著太陽就要落山,他才緊趕慢趕換下朝服摘下胡子,回到公主府做他的馬夫。
可這一回去,就接到一個晴天霹靂。
“殿下有令,讓你搬回求賢閣去。”悅竹和墨書站在殷郁房門口,幸災樂禍地給他帶話。
殷郁起初不信,只當他們兩個眼紅他更得公主青睞,所以出言戲弄,但沒過一會兒忍冬來了,又轉達了一遍李靈幽的命令,讓他從內院搬出去,殷郁這才慌了神。
住在內院和住在外院完全是兩重天,前者想見公主只要在隱香苑門口多晃上幾圈,總能碰上一面,后者想見公主只能等她召見,求賢閣那么多號人,真等公主想起他來,要等到猴年馬月。
“公主為什么要把我攆出去?”殷郁急忙向忍冬打聽。
忍冬打從他上回害李靈幽心疾發作,就對他沒有過好臉,聞言白了他一眼,根本不與他解釋:“殿下要攆你,還需要理由嗎?趕快收拾了東西,不要磨蹭,我等下還有正事。”
新來的那群舞姬不懂規矩,殿下懶得管,她必須得管,不能讓她們把風月場上的壞毛病帶進公主府。
殷郁哪能就這么輕易走了,想來想去不知自己哪里犯了錯,但他肯定是犯了錯才會招公主厭煩,于是向忍冬求情道:
“還請忍冬姑娘通融一二,帶我去見公主一面,問明白我到底犯了什么錯,我好反省改正。”
“不必了,殿下沒空見你。”忍冬一口回絕,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看笑話的悅竹墨書,吩咐道:“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兩個盯著他,今晚一定要搬出內院。”
“忍冬姐姐放心吧。”悅竹墨書一口答應,他們早就看殷郁不順眼,好不容易逮著他“失寵”的時候,且得奚落一番。
忍冬前腳剛走,兄弟兩個就冷嘲熱諷起來:
“哥哥,某些人該不會真以為會耍些手段,殿下就離不了他了吧?”
“呵呵,只會討好奉承,不能替殿下分憂解勞有什么用。”
“不能替殿下分憂解勞也就罷了,還總害殿下生病。”
“要是我們,早就沒臉留下去了,哪能仗著殿下仁慈,就恬不知恥。”
殷郁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心里別提多郁悶了,偏偏他們說的都是事實,叫他沒脾氣沖他們亮拳頭,只能默默地收拾了衣物,灰溜溜地離開藏秀軒。
殷郁回到求賢閣,遭到門客們一通圍觀,此前他只在這里住了兩晚,第三天就因為捉拿刺客有功搬進了內院,可把一群門客羨慕的不行。
眾人將殷郁視為榜樣,一個個鉚足了勁兒想要在公主面前露臉,沒想到半個月過去了,沒一個人能混進內院不說,唯一一個進去的還被攆出來了。
“無望,你怎么又回來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打聽著,殷郁悶不吭聲,仗著人高馬大,輕輕松松推開人群回到房間,關起門來躲清靜。
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連晚飯也不想吃,一門心思就想著怎么樣才能再回到內院。
不多時,他便有了主意,一個挺身從床上下來,從行囊里翻出一個小布袋,里面裝著他特制的黃豆,直奔馬廄去了。
隱香苑這頭,李靈幽用過晚膳。阿娜爾將挽珍閣今日才打好送來的首飾一件件擺出來,供她賞玩。
什么九色九柄鴛鴦海棠琉璃梳櫛,什么七彩百鳥流珠步搖,什么玉獸金花臂釧,什么日月升恒瓔珞圈,什么翡翠嬋娟香薰球……
李靈幽拿過那一對核桃大小的紅藍翡翠鏤空雕作的香薰球把玩,隨口問了一句:“無望還沒回來嗎?”
忍冬答話:“已經回來了,奴婢讓他搬回求賢閣去了,殿下不必再煩心。”
其實忍冬也不大清楚公主怎么突然厭棄了無望,明明他之前犯了那么大的錯都沒有責怪他一句,可昨晚從永寧大長公主的壽宴回來,所有人都得了公主的賞賜,只有無望挨了懲處。
忍冬雖然好奇但沒有細究,阿娜爾就沒那么沉得住氣了,她想到什么就問什么。
“殿下,無望是哪里惹您生氣了?”
李靈幽反問:“誰說他惹我生氣了?”
忍冬和阿娜爾面面相覷,阿娜爾又問:“那您怎么不許他住在內院?”
李靈幽垂下纖密的眼睫,沒有答話,她手指靈巧地轉開那只藍翡翠香薰球,將身上帶的香囊摘下來,摸出一粒白瑩瑩的香丸填進去,再將它擰上,掛在腰帶上,從貴妃榻上坐了起來。
“晚膳吃多了,出去消消食。”
忍冬趕緊讓素馨去拿披風,問:“殿下上花園去嗎,要不要叫上悅竹墨書?”
“不去花園……去看看金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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