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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郁趕到公主府時,正巧碰上宮里來的尤太醫從隱香苑出來,素馨在前頭引路,看到殷郁,眼睛一亮,站住了腳步。
殷郁卻越過她,直沖到尤太醫面前。
他雖不認得尤太醫,但見對方一身官制襕袍,手里提著藥箱,也能猜到他的身份,當即把人截住,緊張地詢問:“太醫,我家公主情況如何了?”
胡子花白的尤太醫瞇縫著眼睛打量殷郁:“你是?”
“我是……”殷郁磕巴了一下,“我是公主的馬夫。”
尤太醫露出一個“你沒逗我吧”的表情,不客氣地推開殷郁:“去去去,一個馬夫你瞎打聽什么,沒規矩!”
說完就走,頭也不回。
素馨見殷郁吃癟,想跟他說什么,殷郁卻一刻不停地沖進了隱香苑。
守門的兩個小太監看到是他,都沒有阻攔。
素馨只好訕訕地去送尤太醫。
殷郁暢通無阻地穿過庭院,一直來到上房,進了門繞過白玉浮雕六扇屏,就見李靈幽穿著淺荷色的襦裙,側躺在窗邊的美人榻上。
她兩手交疊枕在耳畔,面朝外,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病容,蹙著娥眉,閉著秀眸,好不惹人憐愛。
殷郁不由地放緩了腳步,想起那晚他惹她發病時痛苦萬分的情形,心都揪了起來,輕手輕腳走到她身邊蹲下來,輕喚:“公主?”
李靈幽纖絨絨的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看到殷郁,眉頭舒展,微微一笑,帶著一點軟綿綿的鼻音道:“無望,你回來了。”
殷郁聽到她還叫他無望,還對他笑,就好像那晚她酒后不曾戳穿過他的身份,這讓他不免疑惑起來。
公主該不會不記得那天晚上的事了吧?
李靈幽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
殷郁連忙直起身,托著她的手臂,扶她坐好,又想蹲下去,李靈幽拉了拉他的衣袖,往榻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殷郁猶豫道:“我跑了一身汗,還沒來得及沖洗,會熏到公主。”
李靈幽居然湊近他聞了聞:“一點兒都不臭。”
殷郁忍著害臊,聽話地坐到在了她的身邊,只是小心合攏了衣擺,不讓沾了灰塵的衣裳挨著她半分,一雙眼睛卻不曾從她身上移開。
試圖將前兩天少看的都補回來。
金粟和綠萼杵在一旁沒有用武之地,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悄悄退了出去。
蓮蓬在去外院之前,私下叮嚀過她們許多事,其中有一條,就是看到無望來了,能避開就避開。
“公主這會兒好些了嗎?”
殷郁坐下后,先是關心起李靈幽的身體,他認定她是心疾發作,沒敢問她因何犯了病,怕又勾起她傷心事。
李靈幽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問也不問她怎么病了,當下就猜到他誤會了什么,非但沒有打算解釋,還故意捂了下心口。
“好多了,已經不疼了。”
殷郁心下稍安,轉而試探起來:“我這陣子都住在外面沒有回來,公主沒有生氣吧?”
李靈幽眨了眨眼睛:“前兩天晚上你不是回來了嗎?”
她聲音一頓,側頭看向一旁的花瓶,有點羞于啟齒:“忍冬都和我說了,那晚我喝醉了酒胡鬧,你背著我在外面轉悠了一個時辰,還把我哄睡了。”
殷郁這下子可以肯定,李靈幽根本不記得那晚發生的事了,至少不記得她說過的那句話。
他一邊暗自慶幸,一邊打定了主意,就當自己也沒聽她說過那句話,就當她不知道自己是御王了,就他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他是御王了。
殷郁解決了心頭大患,不禁一笑。
李靈幽回頭瞧見他笑臉,不悅道:“看到我喝醉酒出丑的樣子,你就這么高興嗎?”
殷郁立刻擺正臉色:“公主醉酒的樣子,別提有多好看了,怎么能叫出丑呢?”
說到這里,他便又回想起了那晚她將他認成星落,趴在他背上哭訴的那些話——說什么壞人來了,阿史那鳩要追上來了,快跑,快帶我回大涼。
殷郁心頭一緊,暗自決定等到端陽節后,就去一趟凈業塔,審一審關在那里的阿史那鳩。
李靈幽沒發現殷郁走神,聽他滿嘴好話,又露了笑臉,瞄了一眼他腰間,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的腰帶上輕勾了一下。
殷郁方覺心癢,就聽她問。
“我送你的翡翠香薰球呢,你怎么不戴著?是不是里面的香膏用完了?拿來我給你換一枚新的。”
殷郁見她明知故問,配合地露出心虛的樣子:“我說了公主別生氣,那枚香薰球被我不小心弄丟了。”
他心里打著如意算盤,她要是生氣,他就順勢認錯,無論如何得哄她把東西還給了他。
哪知李靈幽依舊笑著,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丟了就丟了吧,又不是什么寶貝。”
“……”這和他想好的不一樣。
李靈幽見他吃癟,壓著嘴角不讓自己笑的太明顯。
殷郁不死心道:“可我當它是寶貝,不知道有多心疼,畢竟那是公主賞賜給我的第一件東西。”
那一卷被毀掉的《新安詞》不算,那是公主送給他的禮物,和賞賜的意義不同。
殷郁每晚睡前就會把玩那枚香薰球,回想那一夜她騎著馬他牽著馬在湖邊散步,他跪在地上供她下馬,她脫了鞋子踩在他背上的光景。
當晚就能睡個好覺,第二天起來神清氣爽。
“自打我弄丟了它,連著幾晚沒睡過好覺了,夜里做夢都在找它。”
殷郁說的是實話,他還真就做了一整晚噩夢,夢見那藍翡翠香薰球長了兩條腿會跑會跳,他在后面怎么追都追不上,醒來急得滿頭大汗,整個早上都沒有精神,還被老家丞誤會他干了那檔子見不得人的事,勸他要節制。
李靈幽也瞧出來他說的是真話,不由地心就軟了,想著要不要出爾反爾,還把東西還給他。
殷郁不見李靈幽松口,繼續暗示:“我就盼著哪個好心人撿到它,能還給我。”
李靈幽白他一眼:“那東西上頭又沒寫你的名字,你叫人上哪兒找你去?”
殷郁以為她不肯給他,沮喪地垂下腦袋。
李靈幽見他那么大的個頭,鐵骨錚錚的硬漢,生生做出一副可憐相,叫人又好笑又心酸,到底不忍再捉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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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別哭喪著臉了,那香薰球叫隔壁御王撿著,被我在宮里遇見他,已經幫你討了回來。”
殷郁面露喜色,抬頭看她,一雙丹鳳眼又明又亮:“是真的嗎?那公主快還給我吧。”
“還給你可以,不過……”李靈幽故意拖長了調子。
殷郁著急:“不過什么?”
李靈幽微微垂首,眼睛不看他,赧然地要求:“你得先抱抱我。”
殷郁傻住,就見她輕咬了下嘴唇,仿佛含住了一片嫣紅的花瓣,就連吐出來的氣息都是馥郁香甜的:“我派去找你的人沒告訴你嗎,我想你了。”
殷郁心肝亂顫,再顧不得身上臟不臟臭不臭,張開了雙臂,小心翼翼地環住了她柔弱的肩膀,將她的嬌軀納入懷中,那滋味說不出有多心滿意足,叫他舒服的直想嘆氣。
“我也想公主了。”
李靈幽倚在他寬闊的肩膀上,聞著他強壯而有力的氣息,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
在得知榮太后給她下藥,想要毒瘋她之后便開始悶痛的心,就這么神奇地被撫慰了。
究竟是為什么呢?眼前這個一直在騙她的男人,為什么能帶給她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呢?
也許是因為,當她在羌國快要等不下去的時候,他無比兇悍地闖進了王庭,當著她的面,砍掉了那個折磨她十四年的魔鬼的腦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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