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六郎今晚不加班,二人一道回了碧水胡同。剛到家門口,一道小身影跐溜竄了出來,唰的撲向顧嬌,抱住了顧嬌的腿,帶著一絲委屈的小聲音喚道:“嬌嬌!”是小凈空。他離開嬌嬌兩天兩夜了,他好想好想嬌嬌,想到他的小心心都痛了!顧嬌將腿上的小家伙抱了起來:“姑婆讓你回來了?”小凈空道:“是我自己要回來的!”也是莊太后實在受不了這個小喇叭精了,顧嬌不在他身邊他真的太能叭叭叭了,連秦公公養的一池子小王八都被他叭得自閉了。要小重孫孫固然重要,可活到小重孫孫出來的那天更重要。所以在他又一次提出出宮時,莊太后趕忙讓秦公公把人打包送回來了。小凈空說完就抱住了顧嬌的脖子,小腦袋枕在她的肩頭:“嬌嬌,我想死你了,你有沒有一點點地想我?”顧嬌被他逗笑,好笑地點點頭:“嗯,想的。”“我就知道!”小家伙得意極了,小身子都在顧嬌懷里扭了起來。蕭六郎看著那個肆無忌憚和顧嬌撒嬌的小家伙,俊臉一點一點黑成炭。“嬌嬌,今天晚上有燈會!”小凈空沒注意到壞姐夫的臭臉,他抱著嬌嬌的脖子,嘆道,“我都這么大了,還沒看過燈會呢!”小家伙還學會拐彎抹角了。顧嬌與蕭六郎今晚都沒什么事,顧琰與顧小順也正巧在家,于是晚飯過后,小倆口帶著家中的三個弟弟以及兩名暗衛出門了。燈會在長安大街上,除了街頭與街尾,中間一長段的小攤上皆掛滿了光彩奪目的花燈,這些花燈有些是直接賣的,有些是出題懸賞的,也有以燈會友、扎堆吟詩作對的。顧嬌一眼望去,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人多,人真多!來京城這么久,顧嬌第一次如此震撼地感受到這座城池的繁華絡繹,目盡處,人潮涌動,流光溢彩、燈火闌珊。“哎呀!哎呀!我看不到!”小凈空太小了,被四周的人擋了個全,他著急得原地亂蹦。暗衛甲將小凈空抱了起來,讓他騎在自己的脖子上。視線一下子變高了,小凈空驚訝地瞪大了眸子:“哇!”上面的空氣好新鮮吶!暗衛甲頂著小凈空,跟在顧琰身后,暗衛乙跟在顧小順身后。他倆是暗衛,不是龍影衛,腦回路是正常的,且二人有著十分敏銳的判斷力以及極強的綜合行動能力,他們知道自家只用看著三個小男子漢就好。姑爺不必他倆操心,大小姐一個頂十個,保護姑爺妥妥的!“嬌嬌!你看!蓮花燈!”“嬌嬌!桃子燈!”“嬌嬌!老虎燈!”小凈空看見一個燈就要與顧嬌說一遍,起先他還能得到顧嬌的回應,可不知從哪一句開始,他們就被人群沖散了。小凈空一回頭,嬌嬌不見了!“嬌嬌?”適才一個小攤旁來了個現場扎花燈的,不用銅板去買,猜對了燈謎就送,弄得不少人聞風而至,人潮一擁擠,便將顧嬌與蕭六郎擠到了一旁。快被沖散的一霎,二人同時伸出手來,抓住了對方的手。顧嬌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蕭六郎也是,不同的是,顧嬌是習慣了去對蕭六郎好,好得坦蕩蕩,好得光明正大,好得毫不遮掩。蕭六郎卻一直極為克制與收斂。所以,不顧一切不假思索去抓住她的手這種事對他而言尚屬首次。所幸顧嬌的心思沒那么敏感,換旁人或許就該問他怎么今天這么主動啦?顧嬌沒問,她只是扭頭看著他,眸子亮晶晶的,唇角微微彎了一下:“放心,我會抓住你的,不會把你弄丟。”蕭六郎如釋重負。還好,她沒多想。但下一秒,他又皺了皺眉頭。她為什么不多想?她沒發現他主動牽了她的手嗎?她不覺得事情不簡單嗎?他深吸一口氣,看向她道:“你……”“唔?真的有桃子燈。”顧嬌望著前方的一個大粉桃子驚呼,說完,才意識到他方才也開口了,她問道:“你剛剛說什么?”蕭六郎張了張嘴:“……沒什么。”人越來越多,二人一直牽著手逛到了長安街的盡頭。蕭六郎其實并不喜歡熱鬧,他感覺很吵,空氣里太多汗水與脂粉氣息,會讓他喘不過氣,但今晚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他牽著掌心里的那只柔軟的小手,破天荒地有些期望這條紛雜喧鬧的路沒有盡頭。逛完燈會,他們在長安街的另一頭與顧琰幾人會和了,小凈空哭成了篩子。“再來一次!再來一次!我要嬌嬌!”沒有嬌嬌的燈會是不完整的,小凈空感覺自己今晚白逛了!他哭得傷心極了!偏偏燈會都散了,街道上凄凄涼涼,只剩一地被人踐踏過的殘破燈紙。連街道都與他的心情如此應景!“嗚哇——”他嚎啕大哭!一直到顧嬌答應下次單獨帶他逛一次燈會,他才堪堪止住了哭聲,紅腫著小眼眶,一抽一抽地說道:“那、那我今晚要和嬌嬌睡。”蕭六郎嘴角一抽,小和尚,我看你傷心是假,蹭睡才是真吧?顧嬌答應了。只不過,小家伙哭得太狠,體力透支,回去的路上就睡著了。蕭六郎將他的小腦袋扒拉來扒拉去,就不醒!蕭六郎:“呵呵。”蕭六郎打算把小凈空抱去顧琰與顧小順的屋子,然后自己去顧嬌的東屋,可當他來到堂屋時,卻聽到顧小順道:“不用了姐夫,你們今晚不用和我們擠,西屋的床修好了!”蕭六郎一愣:“修、修好了?誰修的?”“我修的!下午那會兒修的!”顧小順拍拍胸脯說。他可是他師父的親傳弟子,他的木工活兒做得可好了,區區一張床罷了,他還是能修回來的!等等。為什么大家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呀?是他修得太慢了嗎?……月黑風高,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喧鬧的城池也陷入了一片寧靜。庵堂內的木魚聲也停了,只剩零星的燭火在燭臺輕盈跳躍。魏公公守在門外,他心說陛下這頓飯吃得也太久了,而且怎么吃著吃著就沒聲兒了?忽然,禪房的門被打開了,靜太妃緩緩地走了出來。魏公公忙行了一禮:“太妃娘娘。”“陛下國事操勞,竟吃著吃著睡著了,你去讓惠安拿一床褥子和一個枕頭來。”魏公公往里望了眼,瞧見皇帝趴在飯桌上睡著,心中擔憂不已,但還是去找那個叫惠安的小尼姑拿了褥子與枕頭。木質地板是干凈的。靜太妃將褥子鋪在皇帝身后,與魏公公扶著皇帝輕輕躺下。“枕頭。”她說。“是。”小尼姑將枕頭墊在了皇帝的頭上。靜太妃親自打開薄被,為皇帝輕柔地蓋上。她握住皇帝的手,喃喃道:“睡吧,醒來,你就又是娘的泓兒了。”魏公公古怪地看了靜太妃一眼。這話犯忌諱了,她沒當上太后,就沒資格喚皇帝名諱,更不能自稱一聲娘親。不過,他更在意的還是那句“醒來,你就又是娘的泓兒了”,為什么要這么說?難道醒之前不是嗎?皇帝這一覺睡了許久,醒來時天已微微亮。靜太妃守了他一夜,臨近天亮時熬不住,趴在一旁的桌上睡了過去。她的手一直握著的手,當皇帝動了動時,她第一時間被驚醒了。雖是鋪了厚厚的褥子,可到底不比龍榻舒坦,皇帝有些腰酸背痛。“魏公公。”他迷迷糊糊地喚了一聲,他還有點不大清醒。靜太妃坐直身子,滿眼溫柔地朝他看來:“泓兒。”皇帝睜眼看了看她,眉頭一皺:“你叫朕什么?”靜太妃微微一怔,她一瞬不瞬地看著皇帝。然而皇帝的眸子里并沒有預期的孺慕之情,相反,只有一片冰山般的疏離與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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