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大丫鬟來到門口問。
“我說了不許進來!”顧瑾瑜將柜子里的衣物全都抱了出來。
大丫鬟從未見過顧瑾瑜如此失態的模樣,哪兒敢真放任不理?
顧侯爺今日恰巧在府上,莊太后要求的府邸在經過一系列的改造與擴建之后終于竣工了,現如今就只剩一個交接儀式,他請了請天假算日子。
如今正在府上等結果。
小丫鬟在門口稟報道:“侯爺!您快去看看吧!小姐她出事了!回到府里就收衣裳,還不讓奴婢們走漏風聲!”
顧侯爺眉頭一皺,二話不說地去了顧瑾瑜的院子。
顧瑾瑜收拾完一箱子衣裳,開始收拾自己的首飾,她剛拉開梳妝臺的抽屜,顧侯爺便背著手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瑾瑜,你在做什么?”
他沉聲問。
顧瑾瑜的身子一抖,一支上等的珠釵自掌心滑落,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珠花都摔掉了。
她眼神慌亂地轉過身,將梳妝臺擋在身后:“父親……”
顧侯爺看了看地上尚未合攏的箱籠,又看了看被顧瑾瑜失手摔斷的珠釵,目光一點點涼了下來:“瑾瑜,你要偷偷出走?”
“我……我……”顧瑾瑜結巴了。
顧侯爺冷冷地看向一旁的大丫鬟:“小姐今日去哪兒了?”
大丫鬟低聲道:“去……去了碧水胡同。”
顧侯爺眸光一涼:“是不是那丫頭又欺負你了?”
顧瑾瑜忙道:“不是的父親!不干姐姐的事!是我!是我見到了安郡王!我想和他一起去邊塞!”
顧侯爺眉頭一皺:“邊塞?他也被流放了?你——”
顧瑾瑜上前一步,抓住顧侯爺的胳膊:“父親!他沒被流放!他是自清去邊塞了,為此他把王位都請辭了,他是重情重義的好男兒,女兒愿意跟著他!你就成全女兒吧!”
顧侯爺不假思索地說道:“我不同意!”
顧瑾瑜苦苦哀求道““女兒與安郡王有了肌膚之親,這輩子何以再嫁他人?”
顧侯爺沒好氣地說道:“肌膚之前那事你不說,我不說,他也不往外說,誰能知道?”
顧嬌嫁人了,顧侯爺都不愿意承認那門親事,何況顧瑾瑜還沒過門?
顧瑾瑜眼眶一紅,跪在地上道:“父親!女兒對安郡王是真心的……求父親成親女兒……”
顧侯爺氣壞了,這若是個兒子他就上手揍了!
他咬牙看著她道:“瑾瑜!你太年輕了!你知道真心是什么?當年的寧安公主對駙馬不真心嗎?結果你猜怎么著?她死在邊塞了!為父是絕不可能同意你嫁給一個落魄子弟的!”
從前他有多高攀安郡王,如今便有多瞧不上安郡王。
都不是第一世家的嫡孫了,還有什么資格做他的女婿?
到底是女兒,顧侯爺不忍兇得太厲害,放緩了語氣,說道:“瑾瑜,你是為父最疼愛的女兒,為父不會讓你去邊塞受苦的!”
“可是父親……”
“瑾瑜,不要讓父親失望!”顧侯爺不自覺地多了一分嚴厲。
顧瑾瑜長這么大,幾乎沒惹顧侯爺動過怒,丫鬟們也都嚇傻了。
顧侯爺冷聲道:“你一定是被那丫頭帶壞了!她不聽話,害得你也去學她!”
顧瑾瑜哽咽:“父親……”
顧侯爺眸光一厲:“來人吶!”
“侯爺。”大丫鬟走了過來。
顧侯爺吩咐道:“從即日起給我日夜把門守著,看好小姐,不許放她出去!否則,你們一個兩個,就都等著被發賣吧!”
大丫鬟看了顧瑾瑜,欠身應下:“是,侯爺!”
顧侯爺邁步離開,顧瑾瑜追上去:“父親!父親!”
丫鬟們及時攔住她。
大丫鬟勸慰道:“小姐,您趕緊進屋吧,不要讓奴婢們為難。”
顧瑾瑜眼淚直冒:“你們讓我再見見父親好不好?我再求求他……”
大丫鬟語重心長道:“小姐,侯爺也是為了您好。安郡……莊……莊公子他如今什么都沒了,只是一介庶人,你嫁過去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奴婢明白您心地善良,不忍在此時做出背棄未婚夫的事情,可您難道就不為侯爺想想嗎?他那么疼您,您不在他身邊了,他思念女兒了怎么辦?”
顧瑾瑜跌坐在地上,捂住臉,泣不成聲。
“二小姐就是心腸太好了。”
“誰能都像大小姐那樣,心里只有自家相公,沒有侯爺這個親爹。”
“那還不是因為她相公能干?她相公在鄉下便是書院最厲害的學生,大小姐就是看中了他能考狀元才逼著嫁給他的。當初蕭大人若是一無是處,或者被流放,你看大小姐還會不會愿意跟過去?”
“還是咱們二小姐真心。”
“只是可惜他們有緣無分,此生注定無法成為夫妻。”
伴隨著夜深人靜,廊下丫鬟們的議論聲也漸漸消了下去。
顧瑾瑜靜靜地坐在屋子里,沒有掌燈,也沒有丫鬟們送進來的吃東西。
忽然,外頭的動靜徹底沒了。
她抬起頭,只見一道黑影自窗戶上閃過。
下一瞬,房門被人推開,那道黑影唰的竄了進來!
顧瑾瑜嚇了一跳,自凳子上起身,驚恐地看向對方:“你是誰?”
對方沒說話,而是往旁側一讓,隨即一道清瘦的少年身影漫不經心地走了進來。
“是我。”
少年說。
顧瑾瑜又是一愣:“琰兒?這么晚了,你帶人來我屋子里做什么?”
顧琰如今的身子骨真是比從前好太多了,不僅活過了十五歲,還生龍活虎的,幾乎與正常人沒什么分別。
顧琰挑眉看了看屋內的箱子與首飾盒子,說道:“姐弟一場,我來幫你最后一個忙,省得你說我這個弟弟偏心,只知道照顧嬌嬌。”
顧瑾瑜不解地看著他。
顧琰沖身后的暗衛甲以及守在門口的暗衛乙勾了勾手指,道:“你們進來,把我二姐連夜送出城,就用太后給我的仁壽宮令牌。”
顧瑾瑜完全沒第一句話驚到了,乃至于都忘記去震驚他手中竟有仁壽宮的令牌了。
“你……”
“怎么?高興得說不出話了?別這樣啊,從前我老是欺負你,是我不對,我今日來就是要好生彌補你的,盤纏呢我也給你備了一點,節衣縮食,應該能支撐你們到達邊塞。”
他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遞給暗衛甲。
暗衛甲十分識趣地將銀票塞進了顧瑾瑜的首飾盒子。
五十兩……顧瑾瑜在京城買一匹不料都不止這個價了。
顧瑾瑜張了張嘴,眼神慌亂地看著顧琰:“琰兒你……”
顧琰不耐道:“快點呀!那些迷藥維持不了多久,一會兒她們就該醒了,被我父親知道,我二姐可就走不了了!”
“是!”
暗衛甲來到顧瑾瑜的身邊,“二小姐,得罪了!”
顧瑾瑜花容失色:“你們干什么?”
暗衛甲一把將顧瑾瑜扛在了肩上。
暗衛乙則一手抓起箱籠,一手抓起首飾盒,麻溜兒地跟上。
顧瑾瑜方寸大亂:“琰兒!琰兒!”
顧琰安撫地笑道:“放心,我的暗衛武功很好,不會被府上的侍衛發現的,你就安心地出城與我二姐夫私奔吧!”
顧瑾瑜:“琰兒!”
顧琰:“你不要叫,會把父親引來的,還是說你就是要將父親引來,讓父親阻止你?那看來你對我二姐夫也沒幾分真心。”
顧瑾瑜狠狠一噎:“要是被父親發現了……父親會責罰你的……我走了沒事……你怎么辦?我不想連累你……你放我下來……我自己想法子……”
“全府上下,父親最不會責罰的人就是我了,他就算打顧小寶都不會打我。”顧琰挑眉道,“我有病。”
顧瑾瑜:“……”
“誰!”
不遠處的小道上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顧瑾瑜心頭一喜,大聲道:“琰兒!你快走!是二哥來了!”
這聲音只差沒傳到老太太的院子了。
顧承風快步走了過來,與他一道的還有顧承林。
兄弟二人看著大搖大擺的姑爺,又看著被暗衛扛在肩上的顧瑾瑜,齊齊驚訝。
顧承風問道:“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不待顧琰回答,顧瑾瑜抽泣道:“二哥,你快勸勸琰兒吧,他要幫我逃出府,可我不想連累他。”
“逃出府?什么跟什么?”顧承風一頭霧水地看向顧琰。
顧琰嘆道:“這不是我二姐夫要自請去邊塞了嗎?二姐對二姐夫情誼深厚,不愿在他落魄之際背棄他,于是決定與他私奔,到了邊塞繼續履行彼此的婚約。”
尋常人家是不能干出私奔這種事的,有辱門楣,還會害得其它子嗣的婚事大受影響。
顧承風皺眉想了想:“顧琰,你這么做確實太欠妥。”
顧瑾瑜心頭一喜。
二哥要將她攔下了。
“行了,把人放下。”顧承風對暗衛甲道。
暗衛甲看向自家小主子。
小主子點了點頭,暗衛甲將顧瑾瑜放回地面。
顧承風對顧瑾瑜神色復雜地說道:“兄妹一場,這點小忙我還是會幫的,我帶你出城。”
顧瑾瑜:“……!!”
顧承風了道:“二哥,我也要出城。”
顧承風沒好氣地說道:“你去做什么?頭發長好了嗎?”
顧承林委屈地摸了摸自己腦袋上長了一半的頭發。
顧瑾瑜如鯁在喉:“二哥我……”
顧承風擺擺手:“行了,什么都別說了,趕緊走吧。”
顧瑾瑜眼神一閃,道:“二哥……我……我會連累你的……我不能這么自私……我自己走……我自己能想到辦法的……”
顧承風側目看向她:“難為你這個時候還肯為我們著想,看來從前是我錯怪你了,你倒也并非薄情之人。放心,我的輕功比顧琰的暗衛好,沒有任何人會發現我把你帶走了。”
這是顧承風的真心話。
顧承風拉住了顧瑾瑜的手腕。
“不是……二哥……”顧瑾瑜這下真的快哭了。
“二哥……二哥……大哥!”
她看見了打馬回府的顧長卿。
“大哥怎么來了?”顧承風眉心一蹙。
顧承風策馬來到幾人面前,居高臨下地看了幾人一眼,目光落在哭個不停的顧瑾瑜身上:“怎么了?”
顧琰將方才與顧承風說的話與顧長卿說了一遍。
顧瑾瑜哽咽哀求:“大哥,二哥與琰兒他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走了!我乖乖聽話!你千萬不要生他們的氣!不要告訴祖父與父親!我怕他們會罰二哥!”
沒人舍得罰顧琰,但顧承風還是經常挨罰的。
“二哥你快放開我吧!”顧瑾瑜紅著眼眶道,“不要為我犯傻!今天我們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你乖乖與大哥回去!我……我不能為了我的一己之私,連累自己的手足兄弟!瑾瑜雖非親生,卻也明白生恩不及養恩大的道理!哥哥們與琰兒自幼不曾苛待瑾瑜,瑾瑜無以為報,只求不連累了你們!”
顧長卿蹙眉看著雙目紅腫的顧瑾瑜:“你當真愿意追隨莊玉恒去邊塞?”
顧瑾瑜再次一怔,心底涌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顧長卿不知想到了什么,少有的沒露出冰冷剛硬一面,他徐徐一嘆,說道,“罷了,莊玉恒明德惟馨,忠義良善,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你執意要嫁,便嫁過去吧,父親這邊我來說,不會讓你為難。”
顧瑾瑜差點快被幾兄弟活活噎死了:“他……他都要走了……就是明早……”
顧長卿眉頭皺得更緊:“日子改不了嗎?”
顧瑾瑜道:“改、改不了了!已經定了!”
“婚事太倉促了也不行。”顧長卿沉默,半晌后說道,“那你先去邊塞,正巧他的家人也都在邊塞,你們的婚禮在邊塞舉行更合適。”
顧瑾瑜如遭雷劈!
顧長卿對顧承風道:“好了,你先送瑾瑜出城。”
顧瑾瑜慌得臉色都變了:“大哥!大哥!我——我不走——我不嫁!”
顧長卿道:“父親不會怪罪你的,我會說服父親。”
顧承風就要施展輕功將顧瑾瑜帶走。
顧瑾瑜嚇得大哭出聲:“我不想嫁!我不想嫁給他!我不要去邊塞吃苦!我不要做庶人!”
顧長卿:“可你不是說愿意嫁給他——”
顧瑾瑜嚎啕大哭:“我那是騙人的!我是故意這么說的!我也是故意收拾東西讓父親發現的!我知道父親一定會攔住我!我——父親?安郡王?”
花園門口,顧侯爺與安郡王齊齊頓住。
大丫鬟預感不妙,悄然沖她們使了個眼色,示意道:“去請侯爺!”
一個腿腳麻利的小丫鬟去了。
大丫鬟忙道:“大小姐,您要搬出去嗎?”
顧瑾瑜正色道:“誰都不許管我!還有,誰也不許把我回來的事說出去!”
門口的小丫鬟們面面相覷。
安郡王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不過,你父親可能不會同意,如果你執意嫁給我,可能只能選擇私奔這一條路。”
“我不怕!”顧瑾瑜說。
安郡王說道:“那好,明日一早,我在城門口等你。”
她推開門便瞧見了滿床的衣物,她當即傻眼了,也不顧顧瑾瑜命令了什么,邁步走進屋:“小姐!你在做什么呀?怎么把衣裳全都拿出來了?你……你……”
她又看見顧瑾瑜拿過一個箱籠,將衣物一股腦兒地塞了進去。
“小姐,您怎么了?”一個大丫鬟問。
顧瑾瑜拉開柜門,扭頭望向門口,命令道:“都不許進來!”
顧瑾瑜離開后,劉全走過來,看向安郡王,神色有些一言難盡:“你真的要帶上她啊?”
顧瑾瑜曾搶過顧嬌的功勞,還總是給顧嬌與姚氏添麻煩,劉全就覺著她自己是個大麻煩。
安郡王緩緩轉過身來:“我是郡王的時候都沒嫌棄過你的出身,如今就更不會了。”
顧瑾瑜欣慰一笑:“那就好。”
安郡王苦澀地說道:“畢竟是有婚約在身,她若是連私奔都愿意,我沒理由負她。”
顧瑾瑜回到定安侯府后,立刻將屋子里的丫鬟攆了出去。
丫鬟們目瞪口呆。
安郡王道:“你不用立刻給我答復,這畢竟是大事,你不妨再回去好生考慮考慮,切莫一時沖動做出將來令自己后悔的事來。”
他說罷,站起身走出堂屋,他還要去收拾行李。
顧瑾瑜也跟著站了起來,望著他的背影顫聲道:“我愿意!我愿意嫁給你!只要你不嫌棄我的出身,我愿意隨你去邊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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