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躍而起。
仍在原地。
——實在是脫力了。
他一下子怔住了。
什么情況?
他大哥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雖說他知道大哥來了燕國,可又不是來盛都——
再者,他大哥怎么會安安靜靜地坐在這里搟面呀?
還搟得……丑死了,面條粗細不均,長短不一,這搟的不是面條,是面疙瘩吧?
比起大哥的出現,大哥搟面更令顧承風驚訝。
這是大哥十輩子都不可能會做的事,比他真的投胎變成女人更不可能。
顧承風嘴角抽到飛起,一度懷疑是不是做夢了,他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痛得差點兒原地去了。
得,不是做夢。
這真的是大哥。
大哥來找他了,大哥還給他搟面。
顧承風感動得淚流滿面,他深情地望向正在笨拙搟面的大哥,激動地開口:“大——”
搟面杖飛過來了——
顧承風迎面遭遇當頭一棒,筆挺挺地呈大字倒在了地上。
搟面杖已經飛回去了。
“說了不許吵。”顧承風抓住飛回來的搟面杖,繼續搟面。
顧承風望著藍藍的天,白白的云,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生無可戀地說:“大哥,我系(是)你的弟弟小轟(風)轟(風)啊……”
蕭珩方才被國君叫去了一趟,他知道顧長卿來了,正是因為顧長卿守在這里,他才放心出去。
他回到病房,先是發現門口有個暈倒的國師殿弟子,關窗子時又發現院子里有個不省人事的民間小女子……
“好像是顧承風。”
蕭珩認出來了。
顧長卿搟面的動作一頓。
蕭珩疑惑道:“誒?他怎么暈了?”
身子突然有點僵硬的顧長卿:“……”
顧承風被顧長卿撈進屋。
顧長卿掐了掐他的人中。
妹妹睡著了,誰都不許吵。
弟弟睡著了,殘忍掐醒。
顧承風在椅子上幽幽轉醒,此時的他并不知自己的全臉都豎著一條棍印,左右臉涇渭分明。
他一眼看見如高山一般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大哥,鼻子忽然就酸了。
好委屈,剛見面大哥就打他。
顧長卿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說道:“你這段日子是不是疏于習武?為何一招也接不住?”
顧承風愣了愣,抬起頭定定看著大哥嚴肅的臉。
原來大哥不是沒有認出他,也不不是在打他,是在試探他的武功,大哥一直將他的武功記在心上。
他誤會大哥了!
“大哥!”
顧長卿嚴厲地說道:“以后每日早起半個時辰習武。”
“是!大哥!”
顧長卿轉過身去,暗松一口氣。
顧嬌是在暮色四合時分醒來的,這一覺睡得極好,她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她坐起來伸了伸懶腰,然后就發現了三件事。
一,顧長卿來了。
二,屋子里好濃的面香。
三——
顧嬌古怪地看向坐在顧長卿身邊的顧承風:“咦?你怎么成了豬頭?”
顧承風搖手一指:“那個才是豬頭!我不是!”
顧嬌順著顧承風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見墻邊的地上坐著一個被五花大綁、昏迷不醒的男人。
從鼻青臉腫的程度來看,此人的確更勝一籌。
這是由于王緒叫的聲音更大,顧長卿下手更狠。
“他是誰?”顧嬌問。
“王緒。”蕭珩說。
“你先吃面,慢慢和你說。”顧長卿對顧嬌說。
顧嬌哦了一聲,起身來到顧長卿身邊坐下。
用面條讓妹妹坐在自己身邊,可以說是非常心機了。
顧嬌看了看身邊的顧長卿,又看看對面的蕭珩與顧承風:“你們都在這里,凈空呢?”
這個時辰,凈空該放學了。
蕭珩道:“接過來了,到花園找小郡主玩去了。”
原計劃是顧承風去接,接了便送去楊柳巷住幾日,有南師娘與魯師父照看,想來不會出什么事。
誰料顧承風被一棒子敲成小豬頭,蕭珩不得已更改了計劃,帶上小郡主去把她的小玩伴接來了。
“趁熱吃。”顧長卿說,“不然一會兒面要坨了。”
顧嬌看著碗里熱氣騰騰的面,沒問這究竟是面條還是面皮,只是感慨了一句:“剛醒就有吃的,正好。”
顧承風與蕭珩齊齊打了個飽嗝。
是,你是真好。
我們以及廚房的幾個國師殿弟子全都快撐死了。
顧長卿為了提升廚藝,搟了一波又一波,下了一碗又一碗,這一碗是剛出鍋的。
萬幸的是顧長卿的廚藝比蕭六郎還是要強上那么一點,除了賣相難看,味道算不上是黑暗料理。
顧嬌中午就沒吃東西,下了手術臺倒頭便睡,這會兒還真餓了。
顧嬌道:“面片還挺有嚼勁的。”
顧長卿:……我做的是陽春面,面條。
顧長卿是守著顧嬌時聽到她夢囈了一句陽春面,而國師殿的廚子又做不出地道的昭國陽春面,他才決定親自給妹妹下廚。
顧嬌吃面的功夫,顧承風將韓老爺子見王緒的事與顧嬌再說了一遍:“……總之就是這樣,王緒是目前唯一能夠辨認皇長孫的人,除了前太女。”
顧嬌吸溜了一口面條:“唔,這樣啊。”
話音剛落,王緒醒了。
他睜開眼便發現自己被綁了,他一臉懵逼地看著屋子里的人,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剛剛還只有皇長孫,這會兒怎么……全是人?
他的目光在蕭珩與顧長卿的身上來回打量,終于意識到那個搟面的男子不是“皇長孫”,而是眼前之人。
他就說呢,皇長孫的背幾時這么寬闊了?
“你們是誰?”他警惕地問。
顧嬌端著面條走過來,在他面前蹲下,一邊吸溜一邊說:“你就是那個倒霉蛋?”
王緒:“……”
蕭珩看著顧嬌抱著碗蹲在地上吸溜吸溜的小背影,為什么覺得這個小姿勢有點兒眼熟?
他看了看熟睡的上官艷,嘴角一抽。
咱能學點兒好的嗎?
“問你話呢?”顧嬌說。
王緒的肚子叫了。
王緒撇過臉,盡量不去聞蔥花陽春面的香氣。
可不聞就沒事兒了嗎?
顧嬌吸溜面條的聲音簡直讓人口水橫流!
顧嬌先扣了一頂帽子下去:“你裝扮成國師殿的弟子,是不是想來刺殺皇長孫?”
王緒轉過臉來,厲聲駁斥:“你胡說!我怎么可能刺殺長孫殿下!”
顧嬌哦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問道:“那你來做什么?”
王緒看著她碗里的蔥花面,咽了咽口水,說:“我……我得了消息,有人冒充長孫殿下,所以我來辨認真假。”
顧嬌問道:“那你辨認出來了嗎?”
王緒尷尬地說道:“沒有,我暗號還沒對完,就被你們的人打暈了。”
顧嬌好奇道:“什么暗號?說來聽聽?”
屋子里的三個大男人齊刷刷地看向王緒,其中就有面不改色的蕭珩。
王緒是在上官慶十三歲那年駐守皇陵的,前半個年頭他與上官慶并無交集,是偶然一次他受傷回到營地,路上碰到了上官慶,上官慶夜里便讓人送了一瓶金瘡藥來。
他那時便覺得這孩子不錯,他要教他武功。
可這孩子就是不肯好好學,反倒時常把他帶偏。
譬如兩年下來,他沒教會上官慶一招一式,上官慶倒是教會了他不少奇奇怪怪的暗號。
王緒深深地看了蕭珩一眼,正色道:“天王蓋地虎!”
顧嬌不假思索:“你是二百五。”
王緒一怔,不可思議地看向顧嬌。
顧嬌吸溜了一口面條,呼哧呼哧地吃完,說道:“我答對了?”
王緒驚訝:“你……”
這不可能,這明明是他與皇長孫之間才懂的暗號!
顧嬌:賭一包辣條,國師全知道。
顧嬌指了指蕭珩:“他教我的。暗號對完了,他就是皇長孫。”
王緒眉頭緊皺,為什么我心里那么不敢信呢?你們看上去一個比一個可疑!
念頭閃過,王緒蹙了蹙眉,道:“我還有暗號,我不信你們全都答得上來!”
顧嬌吸溜完一口面條:“你說。”
王緒:“紅橙黃綠青藍紫!”
顧嬌:“東西南北中發白。”
王緒狠狠一驚。
“百因必有果!”
“你的報應就是我。”
王緒身子一抖!
他再度咬牙,使了一計狠的:“藥、藥。”
顧嬌吸溜小面條:“切克鬧,切克鬧。”
王緒三度震驚!
顧承風拍了拍身邊的蕭珩,小聲道:“他們在說啥?你聽明白了嗎?”
蕭珩心道,聽明白才是有鬼了。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真是蕭慶教的?怎么聽上去都不大正經的樣子?
一個不正經的爹已經夠了,不會他還有個不正經的哥哥吧?
王緒又陸陸續續拋了幾個暗號,顧嬌全都對上了,無一出錯。
王緒深吸一口氣,看看顧嬌,又看看不遠處的蕭珩,握了握拳道:“事到如今,我只能使出殺手锏了,如果你們連這個也能答上來,我就相信他是真正的皇長孫!”
“嗯。”顧嬌淡淡地喝面條,示意他往下說。
王緒瞇了瞇眼,揚起下巴,氣場全開地說道:“這一次不是暗號,而是一個稱號!是長孫殿下為我量身定制的!長孫殿下說,這是全天下所有男人都夢寐以求……想要去成為的身份——”
顧嬌歪了歪頭:“隔壁老王?”
王緒:“……!!”
你為毛連這個都知道!
顧長卿坐在八仙桌旁,大半張臉對著窗戶,一張俊美如玉的臉上蒙了不少面粉,桌上擺著面團、面粉等食材,他正在用搟面杖專心致志地搟面。
顧承風看了好幾眼才認出這是自家大哥。
這真的是出任務最狼狽的一次。
當顧承風頂著亂糟糟的頭發、松垮垮的衣衫毫無形象地來到麒麟殿那間病房外的院子里時,活像是剛被人狠狠糟蹋過似的。
他自己對此一無所知,他來到窗前,正要提起裙子翻過去,卻一眼看見了屋子里的顧長卿。
他兩手直接將裙裾抓起來,叉開大腳丫子,八字腿嗖嗖嗖地往前跑!
路上的行人全都看傻子似的看向他,下巴都快驚掉了。
顧承風終于抵達了國師殿,他是沒法兒光明正大進入國師殿的,只能翻墻而入。
顧承風只得用了最原始的法子——爬墻。
他嘿咻嘿咻地爬上墻頭,呱啦啦地自高高的圍墻上摔了下來。
顧承風喘得差不多了,繞到國師殿的側墻,一躍而起——
還在原地。
可狂奔了這一路,他早已喘成狗。
“我就……我就……喘……喘……兩口……”
顧承風平日里待在外城地勢偏僻的天香閣,就算進城也只是來看看蕭珩與小凈空,對內城不夠熟悉,抵不上王緒抄近路。
加上先前為了掩人耳目偷聽王緒墻角,顧承風換上了一身女子裙衫,這可把他拖累的。
娘呃。
這都什么事兒?
累死了!
卻說顧承風發現自己追丟了王緒后,拿出了投胎的勁兒往國師殿趕。
他將自己的輕功施展到極致,風鼓鼓地吹來,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然而他仍沒追上王緒,原因無他,這里是盛都內城,是王緒的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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