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快去給我查!”
李晉手上用力,扯斷一把珠簾。上百個珍珠墜落,發出清脆的叮叮當當。
他身前跪的侍衛早已瑟瑟發抖,身后立著的幾個石頭人眼珠微動。
“三日內,我要知道李庸身邊那個謀臣是誰,我要他死!”李晉低聲怒吼。
侍衛顫聲應是,就要退下,卻聽右后方忽然傳來一個尖細如女人一般的聲音,“王爺,依臣愚見,追查謀臣之事我們現在還急不得。”
李晉忙轉頭去看,臉色有所緩和,語氣也帶了幾分恭敬,“裴大人。”
裴休趕忙拱手,“在殿下面前臣哪兒敢稱大人,不過是奉家兄之命來給王爺送信的信使罷了。”
李晉笑笑,伸手虛抬了下裴休胳膊,“大人言輕了。倒不知大人適才因何認為本王不能追查東宮謀臣呢?”
裴休并不急于給出解釋,而是反問,“不知殿下覺得太子為人如何?”
李晉負手而立,信口便道,“紈绔不可馴,空有婦人之仁,匹夫之勇,卻無治國之能。”
裴休接著又問,“那殿下認為這回太子在晉陽宮中表現如何?”
對于這個問題,李晉明顯多出幾分猶豫,想了想方才勉強道,“與先前略有不同。”
裴休笑了,沒有拆穿他的促狹,“太子此前殿上言行與平日里大相徑庭,這足以說明他身后之人能力深厚,甚至連這樣一個死局也能輕易化解,且絲毫不顯得刻意生硬……”
李顯面容陰沉下來,心有不悅。
他是請裴休出主意的,可不是來聽他夸贊太子謀臣的。
于是頗為不耐煩道,“所以,有這樣的謀臣在太子身邊,本王難道不該快些將他殺了嗎?”
裴休搖頭,“王爺您想,這個人既然能有這樣的謀略和見識,那么他怎會意識不到自己身處險境呢?為何還會縱容太子將自己存在的消息透露給您?”
李顯語塞,一陣沉默。
“你是說,太子之所以告訴本王這件事,是想故意引本王上當?”
裴休不置可否,“王爺,秦王是何性格有何能力大家都心知肚明。試問若您是太子謀臣,會相信此次狀告之事乃秦王一人所為嗎?”
李顯茅塞頓開,恍然大悟。
若果真如他所言,那可確實是個大問題。
畢竟如今他們三個皇子皆有嫌疑,李庸未必就會懷疑到自己身上。
可若是自己現在立刻動手去殺東宮那個所謂的太子謀臣,那可就是徹徹底底將這嫌疑坐實了。
再說如今那謀臣在暗,若真能殺掉也罷,就怕他們隨便找個什么人假作謀臣,演一出金蟬脫殼,屆時自己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想明白這其間種種利害,李晉頓時有些后怕,忙恭敬對裴休拱了拱手,“裴大人真知灼見,小王實在佩服。那依大人之見,我們現在該如何做才好?”
裴休施然笑道,“王爺不必心急,此時太子風頭正足,并不是我們下手的好時機。但是……對于另兩位皇子而言,那處境可就大大的不一樣了。”
“王爺既有野心,做事就不能只看眼前。臣以為,您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將另外兩人一舉鏟除。這樣一來,此后一旦太子失勢被廢,皇帝除了能將這天下傳給您以外,又還能再傳給誰呢?”
裴休說這番話的時候,唇畔始終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和微笑,可細瞇起的眼睛卻如同千年寒潭,幽深而陰冷,教人看一眼便覺寒徹骨髓。
他身上的這種陰鷲原本時常令人感到不快,可卻偏偏和李晉性格里的狠戾一拍即合。
陰沉晦暗的房間里,兩人相視一笑。李晉親熱拉過他來與自己同坐,共同商討接下來的打算。
明媚耀眼的春光中,少女們白色的裙擺飛揚,如同散落在地的云,正飛快移動在淺綠色的草地間,不時帶起一片歡愉悅耳的笑聲。
李容與坐在亭中,安靜看著寶珠幾人在草地上撒歡兒放風箏,眉眼含笑。
李庸剛下朝便急匆匆帶人趕了過來,見了李容與,等不及寒暄便道,“今日早朝敲定了和親之事,陛下已遣了使者南下梁國,最快一個月便能得到答復。”
李容與點頭,“恭喜父王了。”
李庸笑著擺手,撩起袍子隨之坐下來,“都是閨女你的功勞啊。若沒有你的計策,為父又如何能躲得過這一場構陷。”
他在聽了蕓娘說出關于蕭六的計劃后,當真是被嚇出一身冷汗。
這圈套設計的天衣無縫,又步步為營,實在讓人連回防的余地都沒有。
真真是多虧了他有這么個冰雪聰明的女兒。
李庸暗自得意,又暗自發愁。
畢竟蕓娘之事雖然得到了解決,可這幕后指使卻還尚未浮出水面啊。
李庸憂心道,“我已將東宮謀臣之事散播了出去,不過據派出去的暗衛回來報,并未發現三個皇子出現什么異動。”
李容與似乎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沒有太多驚訝,只問,“蜀王最近在做什么?”
李庸道,“蜀王最近在準備啟程回封地的事宜,并沒什么異常舉動。不過……他最近似乎與御史臺的裴休走得有些近。”
裴休?
李容與自腦海中搜尋關于這個名字的記憶。
她前世雖然從未見過此人,可對他印象倒是很深刻。
裴休是信安侯裴欽的胞弟,無妻無子,據說是因為小時候打樹上摔下來,直接摔成了宦臣的緣故。
此人性情陰晴不定,手段毒辣陰狠,素來為人所不齒。
但是在李晉即位以后,他卻因著裴欽之故,被提拔做了御史中丞,專司針對朝中官員及齊國宗室子弟的檢舉之職。
在裴休任職那五年里,朝廷和宗室中因謀反而被裴休處死的官員宗親就有五百戶之多。
謝玄曾提起裴休,評價他是李晉的一條狗,只會制造各類冤案,替李晉鏟除異己。而這樣的人注定活不長久。
后來也確實如謝玄所預測的一樣,裴休在天下剛剛開始動亂時便被李晉以濫用職權謀害忠良的罪名處死,用以安撫民心。
不過,李容與不解的是,她記得前世裴休是在李晉登基后才開始嶄露頭角的。
為何現在會出現在蜀王府上呢?
難道是蕭六死了,所以蜀王的謀臣也隨之變換了人選嗎?
李容與又問,“那除此之外蜀王可還有什么別的舉動?”
李庸仔細想了想,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他好像派人去了魏王封地。不過暗衛回說中途不小心跟丟了對方,只能通過看方向判斷是去的魏王封地。”
魏王么……
李容與心里忽然有了種不詳的預感。
似乎前世發生過的一切事件都在隨著蕭六之死被提前搬上了臺面。
前一世的魏王李凱,結局是叛亂被裴欽誅殺,而秦王李良則因為伙同愛妾殺害發妻被皇后貶為庶人。
可上一世這些都發生在李晉打敗突厥,班師回朝之后。
而現在蜀王卻早早派人去了魏王的封地……
李庸見女兒臉色有異,忍不住問,“怎么?你懷疑要害我的人是蜀王?”
李容與回過神來,勉強笑笑,搖了搖頭。
在沒有抓到把柄之前,她還不能隨意指控,只有略做提醒,“不過在此人被揪出來之前,父王萬要繼續在幾位皇子面前裝傻,不然他們要的可就不是查找謀臣,而是要您的命了。”
她意有所指,李庸也聽得明白。
若想害他的人是其他兩個皇子還好說,若是蜀王李晉,那他確實有生命危險。
畢竟李晉身邊那幾個人的力量太過可怖,絕非東宮侍衛所能抵擋的。若李晉發現太子原來并非無能之人,保不住直接要了他的命也未可知。
畢竟一個愚蠢的太子還有被拉下馬的可能,但針對一個聰明的太子,就只能想其他辦法了。
李庸哦一聲,心底泛起一絲無奈。
其實他并無意皇位,若那人能好好來與他說,即便將太子之位讓出去也不覺得可惜。
可惜就算他這樣想,他們也并不會相信。
或者說,在這些弟弟眼中,活人總不如死人來得可信。
他們只想要自己爭取,而不是被施舍和給予。
所以,若有一天自己真的失掉太子之位,只怕也是同樣性命難保。
李庸默默看了眼女兒,心中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若有一天,他真的再無法保全自己,也一定要想辦法保護好閨女才行。
至少為她尋一個能安穩無憂的將來吧。
思及此,李庸輕咳兩聲,試探開口,“容與啊……”
李容與看向父親。
“你覺得……謝清的孫子,謝玄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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