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
聽見這個名字,李容與眼中笑意頓消,干脆利落道,“不見。”
顏協面露猶豫,“可是他說,此事…和蕓娘有關。”
長安城的少年們之中,若論起美,那李容與的兄長、別號公子瑾的郡王李容牧自然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美人。
可若論起俊,卻還得是謝家嫡長孫謝玄更勝一籌。
謝玄天生眼窩深邃,劍眉星目,鼻梁直而挺,唇薄而色淡。
就像一副山水畫,畫面整潔干凈,顏色清淡俊雅,沒有一筆是濃墨重彩,卻教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這便是謝玄。
只是再俊朗的少年,經過七年冷漠的朝夕相對后,也足夠讓人對他的容貌熟視無睹了。
李容與也早就看慣了他喊過自己名字后發出的長久沉默。
只是這一次又略有不同。
因為此時的謝玄還很年輕,也還沒有四年后那樣的老成持重。
他眼神干凈而柔和,語氣帶著輕快,“容與。”
謝玄的祖父是太子之師,所以她與謝玄自小相熟。是以謝玄在面對她時,時常沒有身為屬下的自覺,依舊還按著兒時的叫法,直接喚她名字。
可她卻不愿意了。
李容與皺起眉,語氣疏離而淡漠,“謝郎將找我有什么事?”
距離瞬間被拉遠。
謝玄幾分茫然不解。
不過他早已學會了不動聲色的將情緒隱藏。見李容與對自己疏遠,也隨之調整了態度,垂頭恭敬道,“是大義郡主遣臣來請…您,有時間過府一敘。”
蕓娘?
李容與一陣頭疼,不知她又鬧什么幺蛾子,卻還是點頭應下,“知道了,替我傳話給大義郡主,說我得了空就過去。”
謝玄抬眼看她,本欲再說些什么,可撞上了那一雙冷漠的眼睛以后,頓時沒了再說下去的想法,很快順應著李容與的心意,行禮退下了。
他并不知道她為什么忽然對自己轉變了態度。
但是他知道,現下,或者說在找出原因將誤解解開之前,他都應該保持回避的狀態,不然只會讓兩人的關系從此愈發惡化下去。
謝玄離開,顏協便也很快跟著退下做事去了。
寶珠積攢了半天的不滿才終于得以發泄,“道貌岸然!”
自從上回郡主和她表明不想嫁給謝玄的想法以后,她現在看謝玄做什么都覺得是別有企圖。
李容與并沒有反駁她的說法,或者說,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寶珠此刻的憤怒,她一心都用在了思考謝玄的事情上。
看今天這樣,想來蕓娘不但沒有成功勾引到謝玄,敗壞他聲名,還反過來被他利用成進東宮的借口了啊。
不過謝玄也確實該找她了。
畢竟前世這時候她對謝玄信任無比,常將他當作知己,隔天便去一趟謝府,找他傾吐自己對父王的各種不滿。
想必自己這邊突然沒了音信,謝玄也在奇怪吧。
不過謝玄是個聰明人。而聰明的人大都驕傲。
這一次在自己這里吃了癟,此后應該就不會再往自己跟前湊了。
只不過還有一件事……
李容與突然站起身來。
一旁猶在心中不平的寶珠頓時打起精神,目光灼灼望著她。
“我們走。”
寶珠忙跟上,“郡主,咱們去哪里?”
“高府。”
她現在改主意了,她要親自去引可能出現的秦榔兒,然后殺了高陽,快點將這件事解決,讓蕓娘對自己死心塌地。
不然夜長夢多,若是最后蕓娘被謝玄馴服,臨陣倒戈,那她可就虧大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車馬的喧囂聲與人群的吵嚷聲不絕于耳,熱鬧非常。
而在這樣嘈雜的鬧市盡頭,卻坐落著一座森嚴府邸,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屏障罩起,將平頭百姓們的一切聲音和情緒隔絕在外。
沒有哪一個百姓或小販敢走近它十丈之內。
甚至沒有哪一個人敢抬頭望一眼那緊閉的鐵門或高聳的圍墻。
百姓們就像看不見那座府邸一樣照常進行著一天的生活與工作。
只有不時駛進去的官家馬車,提醒著這座府邸的真實性,并非是繁華市集中的海市蜃樓。
那便是監察御史高陽的府宅。
監察御史這個官職,品階雖然不高,但是職權很大。
再加上高陽出身于高門大族,平日里出手極為闊綽,且常在府中宴請賓客,所以在朝廷大臣間頗有一副好人緣。
但是在百姓間就并非如此了。
他因為討厭塵世煙火氣,慕羨“往來無白丁”的清凈,便下令高府十丈以內不準任何百姓靠近,違令者便會遭到高府家丁的毒打,輕者臥床一月,重者甚至會落下終身殘疾。
久而久之,百姓們便都長了記性,絕不越過那道無形的線,甚至到最后連提起那個頒布了規則的府邸也不敢了。
時間正值晌午,縱使再熱鬧的市集此刻也是偃旗息鼓,老實窩在靜謐的春光里休養生息。
可卻偏有些心急的人,非要企圖更早打破這份安逸。
街道兩旁略作休憩的商販們只見一個穿著打滿補丁的褲子、裸露著精壯上半身的,約莫二三十歲左右的壯年人,不知從哪里竄出來,正拖著腿一瘸一拐向高府門前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大聲陳述,講自己月前是如何不小心踩進了“線”里,又是如何被高府家丁活捉,并被殘忍的打斷了一條腿的。
青年人邊喊邊向高府走,眼看著就要再度越界,高府門前的侍衛也開始蓄勢待發。
有看不過眼的長安城大娘忙走上去拉他,欲將他往回拽,“小伙子,別走了。再走下去就不是廢一條腿,而是要賠上性命了。”
那人卻將胳膊從大娘手中抽回,看著身后漸漸聚攏起的人群,幾近熱淚盈眶道,“高陽為官二十余載,做盡了欺壓百姓,殘害忠良之事,如今我已成廢人,也不怕他們再廢我一次。今日,就算是舍了這條命,我也要為民眾伸張正義!”
百姓們紛紛搖頭嘆息,留停在原地,悲觀的張望。
卻無人敢再上前。
在人們目光的注視下,青年終于拖著殘腿,一腳邁進了那道無形的線內。
而高府門前的家丁們也隨即手持各類棍棒或農具,氣勢洶洶向他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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