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晉病了。
不知道是厭勝起了作用,還是近些日子來火氣太旺,總之求仁得仁,實打實病倒在了床上。
裴休為此焦心不已,遍尋了宮中御醫及長安城中名醫無數,全部候在蜀王府等待問診,卻無一例外,皆是未接近李晉床榻就被趕了出去。
生了病,卻不肯醫治。
最后離開的老大夫捋了捋胡子,意味深長看了眼裴休,“心病還需心藥醫,老夫認為,大人不妨找個道士來試試。”
裴休冷笑,沖他擺了擺手呵斥趕緊走人。
蜀王身邊可時刻跟著十二個和尚呢,真中了邪還用找道士嗎?
裴休尖里尖氣的哼了聲,小碎步往里邁。
高陽的案子結束了。高陽畏罪伏誅,陛下降旨罰其子永不得入朝為官,另還有高陽的哥哥定國侯高賓被削去爵位,罰一年俸祿以示懲戒,除此之外,高氏一族再無人受到牽連。
那些做官的依舊做官,經商的依舊經商,即便因為此事牽連,有暫時的門庭冷落,但又能指望人們的記憶停在這里多久呢?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永遠只有無關痛癢的疤痕,沒有持久流血的傷口。
而且還有更糟糕的:高氏一族徹底成了太子一黨。
蜀王這一次,非但沒能如愿讓高氏一族傷及根基,還弄巧成拙的將他們一股腦全推去了敵對陣營,不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高氏族人上上下下皆把太子當恩人看待,尤其高陽兄長高賓,出獄后更是直接帶幾個直系族人跪在東宮門前叩首謝恩,足足磕了十八個響頭才被匆匆趕來的太子請進東宮。
遭逢如此大的失利,蜀王氣病一場也情有可原。
裴休理理衣襟,抬手敲門。
門內李晉的聲音帶著怒氣傳出來,“滾,本王沒病!”
裴休輕聲道,“殿下,是臣啊。”
門內一陣沉默,才傳來李晉有氣無力的聲音,“進來吧。”
裴休忙拉開門走進去。
屋內光線昏暗,他瞇著眼睛適應了好一陣才找見李晉的身影。
沒有躺在床上,而是坐靠在外屋堂前的太師椅中,手中拿了本書在看。
裴休拱手行禮,“殿下。”
李晉嗯了聲,抬抬眼皮,“都打發走了?”
裴休應是,“卻不知殿下因何不肯請太醫診治呢?”
李晉咳嗽幾聲,不緊不慢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生病嘛,真真假假才有趣。太醫來瞧了,吃兩服藥好了,那對本王又有什么好處?”
裴休垂眼,“殿下英明。”
李晉嗯了聲,“交代你辦的事如何了?”
裴休道,“已在那邊安排了人手,線索也都布下了,如今只等著請君入甕。”
李晉點點頭,“那就別耽擱了,交代嚴武,趁著案子還沒淡出皇上和太子視野,趕緊將證據呈上去,免得夜長夢多,再生事端。”
裴休應是,“那魏王那邊……”
“暫時不要打草驚蛇。那家伙機警得很,若是提前走漏風聲,難保不會被他覺察有異。”
“臣知道了。”裴休恭敬道。
李晉此時又開始咳嗽起來,額間也開始冒起虛汗,不得已只有放下書,整個人陷進椅背后鋪的云錦團中閉目養神。
裴休見他神色疲倦,剛要開口告退,卻聽李晉再度開口,“容與郡主,最近在做什么?”
裴休忙答,“郡主自從進宮見過皇后便一直未再出過東宮,不過據東宮那邊的人報,郡主似乎是在宮里……養了個面首。”
李晉睜開眼,提起幾分興趣,“說清楚。”
裴休應是,“臣探聽到,那面首其實是郡主先前在街上偶然遇見,強行捉進東宮的。本來是個游俠,因為生得俊美,所以深得郡主喜愛……如今已被封為了親衛,日日帶在身邊,片刻不離左右。”
“游俠?”李晉忍不住嘲諷,“他們家是有什么毛病?老的小的都喜歡游俠。”
裴休憋住笑,繼續稟報,“臣還聽說郡主破格允許那個游俠不必跪拜,顏協為此事發了很大的火,揍了好幾個手下出氣呢。”
“有趣,有趣。”李晉哈哈大笑,這一笑不免又牽動了肺止不住咳嗽起來,忙端起茶碗猛灌一口,將氣息理順,“繼續盯緊她,本王要看看,接下來她還能做出什么教人刮目相看的事來。”
裴休垂眼應是。
“還有,盡快查清高陽收的那封信,到底來自何處。”李晉又補充一句。
裴休忙道,“說起這個,臣最近倒是有一個新發現。”
“據高陽心腹招認,這信確實是忽然出現在書房中的,而高陽當時又恰好處于被王宜調查貪污的水深火熱中,于是一接到信就如獲至寶般立刻給您送了過來,絲毫沒有耽擱。”
“也是由于事情進展太快,所以知道這封信存在的人非常少,包括高賓也并不知情。”
李晉沉思半晌,“所以你覺得,送信之人一開始的目的,到底是要救高陽,還是要害高陽?”
裴休謹慎道,“那恐怕就要看這人和您是什么關系了。”
李晉抬眼看了看他,并沒有怪他失禮,而是贊同道,“若是此人真的從一開始就猜到本王會殺高陽,那倒是有些棘手了。”
有這樣一個手中握著他的把柄,還對他性情了如指掌的人活在世上,他真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心安。
“倒也不盡然。”裴休笑道,“若此人一開始的目的是為了害高陽,那么他之后救高陽族人的行為就恰恰暴露了此人不夠狠厲的弱點。有弱點的敵人,可不算是難對付的敵人呢。”
李晉點頭贊同。
而若此人一開始目的是為了救高陽,那就更不足為懼了。因為這意味著判斷失誤,沒有哪個聰明人會犯這種愚蠢的錯誤。
“查,繼續查。無論目的是什么,務必先將這個幕后操控的人給本王找到。”李晉命道。
裴休應是。
李晉揮揮手,疲倦道,“下去吧。”
裴休忙躬身退下,臨走不忘細心將門關好。
他埋著頭步履匆匆走出蜀王府,沒有抬頭亂看一眼。
其實適才裴休并沒有將調查結果全部告訴李晉。
而他沒說的,也恰恰是最重要的:送那封信的人,是被人看到了的。
當時高府前院忽然失火,所有人都趕去救火。卻有一個家仆,因為夜間犯了路盲癥,不小心將方向跑反,跑去了與前院相對的書房附近。
那家仆說,雖然在夜里見得并不真切,但對方身上的氣質已足以使人印象深刻了。
據他描述,送信之人雖蒙著面,但光憑看那雙眼睛就可以判斷出,對方并不是長安城的人。
而最有趣的是,送信之人也注意到了有人發現自己,卻并沒有選擇殺人滅口,只點了他的睡穴后匆匆離去。
這就很令人玩味了。
選擇做這種事,卻不愿牽累無辜之人性命。
這行為難道不是和操縱厭勝之術救高陽族人的行為如出一轍嗎?
所以到底是此人太過良善呢,還是不屑留下線索?
裴休現在還沒有答案。
不過他已經收了那個高府家丁做小廝,只要假以時日,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出這個送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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