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中,飛奔的寶珠像只鳥兒般一頭扎進了書房。
“郡主郡主,不好了,嚴武帶人挨家挨戶搜查魏王下落去了。”
“王宜呢?”李容與問。
“嚴武不知用什么辦法,說動了大理寺的人相信魏王已經出城,誘使他們出城去尋,王宜沒法當眾拒絕,臨走前遣人送來的這個口信。”
寶珠急得快哭了。
她當然知道魏王和秦榔兒在哪里,如今最大的保護傘被調離,她幾乎已經預測到了那個野性少年最后被嚴武下令就地斬殺的悲慘結局。
嚴武支開王宜獨自找人?
聽到這個消息,李容與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思緒流轉中,她忽然想到一個可能,“不對,嚴武不是要找到魏王,他是要殺了魏王!”
她忙道,“寶珠,你現在去找父王,讓他立即帶東宮衛軍去定遠門與顏協匯合,再派出一小隊士兵向東巡邏。”
郡主的命令就是一切,寶珠干脆利落應了聲是,顧不上跑了一頭的汗,急急忙忙再度沖出了門去,向李庸所在方向飛奔。
李容與也起身往寢殿趕,打算先去換一套男裝。
她知道曲江池離定遠門相距很遠,憑秦榔兒和五皇叔兩人,未必能在嚴武的掌控下順利跑出來,事急從權,她只能親自去救人了。
與此同時的曲江池別府中。
門外官兵正使勁敲著門,為了不讓李凱發出聲音,秦榔兒只好暫時將他嘴捂住。
李凱拼勁了吃奶的力氣才終于扒下了秦榔兒的手,用口型問:他們是來找我的?
秦榔兒點點頭,拉著他很快穿過堂屋側邊的小胡同,一路走到院子后門。
秦榔兒打開門,探頭出去看了看,確定沒有危險后才帶李凱走了出去。
“咱們去哪兒啊?”李凱跟在身后,壓低了聲音問他。
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現在任何官兵都不信,只信秦榔兒。
“他們在搜城,恐怕如今長安城中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秦榔兒道。
雖然他也有些奇怪怎么和先前約定好的不一樣,但看這情形,恐怕他們目前只能自求多福了。
一聽搜城,李凱瞬間大驚失色,“那咱們現在出去豈不也是死路一條?”
秦榔兒安撫他道,“別擔心,顏都衛這些日在守定遠門,我們現在去找他。”
只要找到顏協,一切就都好說。
定遠門?
李凱有些磕磕巴巴,“可,可是,定遠門在長安城的西南角,咱們過去至少要經過半座城池啊。”
秦榔兒凝重點頭,“所以我們一定要加快速度趕過去才行。”
再晚只怕對方察覺端倪,將整個曲江包圍,那他們就徹底成了困獸,插翅也難逃了。
李凱不解,“怎么會變成這樣?”
秦榔兒沉默。他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也不知道。
按原本的計劃,搜城不過是等到厭勝之事結束,一切安全以后再走個過場罷了。
可如今剛過去兩天,此時就搜城會不會太早了些?
況且聽剛剛門外傳來的鐵甲和兵器碰撞的聲音,也讓秦榔兒警覺——那些人明顯不像是來走過場的人。
恐怕是李容與那邊出了什么問題,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秦榔兒不想去考慮此事發生的原因,他只知道自己現在必須護李凱周全,直到將他安全交給顏協。
“走吧。”他道,“那些人很快就會沖破大門,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兩人邁步向前,一前一后穿梭在長安城房屋與房屋間細長幽深的夾層中,腳步匆匆,沉默著一言不發。
另一頭,敲了半天門后干脆命人硬闖進宅院的嚴武此時站在院中環視周圍,忽然感覺靴子似乎踩上了什么東西。
他低頭看,原來是些散落的果核。
嚴武蹲下身,撿起一塊聞了聞,又仔細端詳了一番。
果核新鮮,切面平滑,應該是被什么人在空中直接劈開的。
嚴武目光掃過自己手下,指著其中一個帶著頭盔,面無表情的男人道,“你和我走,其他人繼續搜查下一家。”
很快便沿著后門追了出去。
都說長安城寸土寸金,李凱以前不覺得,現在他總算有所體會了。
因為房屋間留下的過路太過狹窄,他們有好幾次不得不通過翻墻和攀爬過老百姓堆積起來的垃圾才能繼續向前。
如今已是夏天,讓他一個養尊處優的王爺從那些堆積在外的垃圾上爬過,委實有些難為他。李凱在這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沖擊之下,情緒也開始一點點崩潰。
“我跑不動了。”他忍不住停下來嚷道,“讓本王像狗一樣沒尊嚴的爬垃圾堆,還不如讓本王死!”
秦榔兒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以為死就有尊嚴了么?”
“你見過死人么?”
“被殺掉的人許多在臨死前會因為恐懼而失禁,身下屎尿橫飛,臭氣熏天。你希望自己是這種死法?”
李凱嚇得一哆嗦,“你……你少嚇唬我!”
秦榔兒面無表情,“我從來不說謊話。”
李凱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屎尿橫飛被抬到父皇面前的景象,狠狠打了一個寒顫,忽然覺得眼前的磨難都不再是磨難了。
好吧。他咬咬牙,繼續大跨步向前,“我們繼續走!”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剛剛李凱嚎那一嗓子聲音不弱,又停下耽擱這么久,嚴武早已順著他們尋了過來,此時已走到了垃圾堆的另一側。
“王爺。”嚴武道,“王爺,臣來救您了。”卻沒有行君臣禮。
李凱見到他,瞬間神色一喜,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不對勁,忙就要沖過去,卻被秦榔兒一把拉住,“他是要殺你。”
李凱瞬間腳下一滯,猶疑片刻。
就在這片刻,嚴武身邊的男人忽然飛身而起,蜻蜓點水般沖了過來,手指忽然彎成詭異的弧形,如一把月牙彎刀直取李凱喉嚨正中。
李凱還呆呆沒有反應過來,虧得秦榔兒機警,忙伸手將他向自己身旁一拽。
男人的手直接戳進了李凱身后那堵墻中,磚瓦的碎屑紛紛落下,剝落出墻上三個清晰可見的窟窿。
李凱駭然。這要是抓在自己喉嚨上,只怕他此刻小命就已經交代在這里了。
李凱頓時感覺腿腳發軟,尿意上涌。他現在總算知道秦榔兒適才說死前會失禁的事絕對不是在騙自己了。
早在拉開李凱的瞬間,秦榔兒便已沖上前去和那個奇怪的男人打在了一起。
秦榔兒的劍飛快,即便那人穿著鎧甲,他也能找準時機精準刺進鎧甲縫隙之間。
然而將劍刺進去后的秦榔兒卻微微一愣。
為什么……鎧甲里面,還是鎧甲?
他對面的人就在等這個機會,趁著他失神片刻,直接反手一掌,瞬間將秦榔兒打飛了出去。
他身上全副武裝的鎧甲也隨即被一把扯開,露出鐵甲下的真容。
袈裟,光頭。竟是個和尚!
秦榔兒像一塊破麻袋般摔在地上,又隨即以最快速度爬起身,死死捂住胸口,盡力壓下喉嚨深處那一絲腥甜。
不,他不能敗。
他還要保護李凱。
這是他答應了李容與的。
他們江湖游俠,這輩子最講的,就是信義二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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